“參軍看中紀姨娘之後,便将她納到府裡。”于婆子木讷的說着往事,眼裡湧出淚水,輕輕擦拭後繼續說着。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紀甯棠長得漂亮,能寫會畫,給秦參軍長了不少臉面,秦參軍喜愛的很,賞了很多銀錢及珍貴的玩意給她,後來,日子久了,紀甯棠的清高在參軍眼裡就成了不聽話,也就冷了下來。
秦家的主母得了機會,在紀甯棠的脂粉裡面摻了些霜糖,慶州這邊最容易出巨蟻,巨蟻嗜甜,聞着味過來咬傷了紀甯棠,紀甯棠不肯去求參軍,尋常的藥膏又擦不好,隻得日日忍受着巨蟻叮咬。
後來她整個臉都爛了,于婆子求到參軍面前,參軍隻看了一眼,就嫌棄的将她挪到了偏院,沒再過問,秦家主母又尋了個名頭,将紀甯棠挪到了地窖,結果在地窖裡又加重了潰爛,整張臉爛的沒一處好肉。
于婆子邊說邊哭,繼續道:“老奴是紀姨娘剛入府還風光的時候,因犯了錯,秦家那些畜生便要打我三十大棍,是紀姨娘将我救了下來,我感恩她,便自請跟在她身邊。”
“後來,秦府進了新人,不知是誰在那新人面前說,地窖裡住了個之前受寵的姨娘,那新人便撒嬌到參軍面前,将紀姨娘配了出去。”
于婆子大聲哭着,豆大的淚珠從蒼老褶皺的臉龐滑落:“結果,是從一個狼窩跳到另一個虎窩,那牛四就不是人,看到姨娘一臉的傷疤,整日折磨她就算了,晚上還從未讓她睡過一個好覺。沒過半年,姨娘就去了。”
聽着于婆子的哭訴,祈棠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穩住聲調問道:“你與紀甯棠交好,可曾見過她私下與人見面,或者有人曾來找過她?”
“不曾。”于婆子搖頭,忽然又想到什麼,繼續道:“不過姨娘曾給過老奴一封信,說是将來肯定有人來讨要,讓我一定保管好。”
“信在哪裡?在牛家莊嗎?你看過嗎?”祈棠站起身,連聲追問道。
于婆子不敢有所隐瞞,怯懦道:“信被老奴藏起來了,不在牛家莊,姨娘說牛家莊不安全。老奴不識字,不曾打開過那信,姨娘曾說若有人讨要,隻需說出她母親名諱,對的上就給。”
她母親的名諱,祈棠記得大伯娘是西陵郡大族蘇家人,祈家出事後,蘇家雖未多受牽連,卻将大伯娘除了名,她的名諱,單名一個茉,在家時大伯總是會親昵的喊她“小茉莉。”
“她母親叫蘇茉,對不對?”祈棠抹了一把淚水,溫和的說道。
于婆子不再說話,隻點點頭。
祈棠推開門,對守在門口的林屹川耳語了幾句,又看了眼裡面的于婆子:“邱大人會和你去取信,另外給你些盤纏,你家裡若還有親人,便去投奔,若家裡沒人,邱大人也會給你安排個去處,隻是今日你我之間的話你要爛在肚子裡,否則,牛四要是知道你沒事,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是,老奴記下了。”于婆子供着身子作揖,又擡眼問道:“敢問貴人是姨娘什麼人?”
祈棠跨起的雙腳忽的放下,沉重的看向遠處,幽幽道:“我是她好友。”
祈棠拔腿就走,恍惚聽到身後于婆子的歎息:“有這樣的好友,紀姨娘在天之靈該安息了。”
祈棠與秋雁離開了客棧,慶州的夜色與繁華的京城截然不同,整條街道籠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她如同迷途的路人,步履蹒跚地在這黑暗中徘徊。紀甯棠那張布滿膿瘡的臉龐,如同惡夢般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每一次想到都讓她心如刀絞。
淚水沿着祈棠的臉頰無聲滑落,她邊走邊哭,淚水似乎要将所有的悲傷都傾瀉出來。走得疲憊不堪時,她随意找了個牆角蹲下,雙手捂着臉,肩膀不停的抖動,自顧的沉浸在悲傷之中。
秋雁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現在這般的脆弱無助,充滿了同情,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如果穆大人在就好了,說不定穆大人可以勸勸她。秋雁長長的歎息聲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蹲了多久,祈棠也沒有起身的意思,秋雁看着時辰不早,便開口勸她早些回去,祈棠置若罔聞。
遠處一個黑影逐漸靠近,來人是去而複返的林屹川,林屹川看了看站在一旁焦急的秋雁,示意她到一旁等候,自己則走到祈棠身邊。
“我已問清楚了你三姐姐的墓在哪裡,得空我陪你去看看她。”林屹川也跟着蹲下,靠在祈棠旁邊,溫和的說着。
祈棠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她擡起挂滿淚痕的臉,焦距失散地望着林屹川,顫抖的說道:“你說三姐姐會不會怪我來的太晚了?如果我可以早些年來,她會不會就不會受這麼多罪,這麼多折磨?那巨蟻咬的得多疼啊,她那麼愛漂亮,滿臉的傷痕,她得多傷心啊?”
“不會,你三姐姐定會知道,你身不由己,自身難保,她不會怪你的。”林屹川輕聲安慰,伸出寬厚溫熱的手,溫柔地将祈棠扶起。祈棠因長時間蹲下,此刻雙腳麻木,一時間竟未站穩,猛然站起時失去了平衡,跌入了林屹川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