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朝野上下早已在多年前經曆了一場大換血,但終歸還是有不少老臣。一個兩個都沒忍住,就這麼擡眼去看,而當他們瞥見禦座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魏奉言一瞬寒下了臉時,盡皆呼吸一滞,慌忙低下頭,那惶恐不安的模樣,就像是回到了當年的那場騷亂。
此間,也隻有大内總管王直捕捉到了那位背對百官的太子殿下此時的神情,宮中數十載,縱是他早已閱盡百态以至于沒了情緒起伏,也禁不住皺了皺眉。
而這一切皆因,當年震驚朝野内外的那道廢後诏書,便是始于某人方才脫口而出的那一句話。
那也不過是在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裡,由一名往日裡都沒見彈劾甚或針對過誰的言官從容出列,面不改色地道出了那麼一句開場白,就此拉開了廢後的序幕。可如今,這名言官,卻是早已不在殿上了。
背後冷汗泠泠,李謹年不由咽了咽聲,他知道,自己這下,算是把陛下和太子都開罪了。
至此,朝議自是無法再繼續下去,魏奉言冷着臉起身,由王直上前宣布退朝,轉而留下太子,以及他的那四位嶽父人選,于太華殿偏殿再議。
太華殿的那處偏殿,若是徒步行去,約要走上一刻鐘。而這一刻鐘裡,足夠那些人各自謀算了。
……
……
偏殿内,魏奉言往那兒一坐。案前,太子居中,其身後兩側分别是兩位相國和兩位尚書。
能一路做到尚書的位置,當得是個人精。遂而,在早前不算長也不算短的一刻鐘裡,李謹年心中那點惶恐不安的情緒早已被收拾得當。
眼下,對于除了墨端行外的這三人來說,墨如初那事兒,就算是假的,它也必須是真的。
然而,座間人沒有說話,誰也不敢先說話,以至于早已打好腹稿的兵、刑兩部尚書于正欲開口之際,又齊齊偃旗息鼓。
尤其是李謹年,他方才可是揭了陛下和太子的傷疤,誰知這兩人當下是何心境?這會兒去撞槍口,要是再給觸了黴頭可怎麼好?
而在魏奉言看來,此處偏殿雖沒有太華殿那樣,能居高臨下,将一幹人等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也一覽無餘,犀利的目光掠過那五人的臉——
一個一臉漠不關心、事不關己,好似今日朝議上吵成那樣,争的,不是他的妻子人選,更不是他東宮的後院。旁側兩個眼觀鼻鼻觀心,安之若素。最後那兩個,就差沒把想法寫臉上了。
沉了沉氣,他可沒打算讓這批人繼續方才的争吵,遂擡眉,似是敲打,又似施恩,“墨端行,在場的,都是聰明的,出去不會嚼舌根。有些在朝議上不方便說的,現在,你可以說了。”魏奉言那看似褒獎,實則警告的前半句,讓那三人心中各自咯噔了一聲。
而終是在心底做下了決斷的墨端行則是邁步上前,拱手聲穩氣也穩,“回陛下,臣之二子……乃是足月生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