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端行是從一旁的樹蔭下走出的,本是來此回憶過往的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正巧旁聽了這麼一段算不得争吵的争吵,更是教他不由想起,同妻子之間那一場未盡的剖心之言。
——端行,我理解你的苦衷,一開始,你若是把一切都同我說,事情未必沒有解決的方法,可你卻選擇了,把事情做實,逼着我去接受,端行,那不行。
言猶在耳,初聽時,彼此淚眼相對,而今,隻剩下滿心的懊悔。然,事到如今,悔之,又有何用?
而作為成功牽動了自家父親那段過往回憶的禍首,墨如初回過身去,那人,就站在她身後幾步之遙的地方。而後,墨如初突然覺得,自己委實是該長長記性了,怎麼能那般輕易便忘了此處是什麼地方?
她當年,不就是在那方樹蔭下,有幸挨過那極為幹脆利落的一下嗎?
眼前的一切真是好生熟悉,隻見,她那面上已現滄桑老态的父親未發一語,隻是沉步上前,最終,在她身前駐足。
如今,有這座相府的主人在此,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放肆。下人們噤若寒蟬,就連李氏,都停住了那凝噎聲,在墨如初的身後慢擡起臉,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心下有數的墨如初未曾後退半步,就這麼擡眼望着自家父親。奈何,她這都做好準備了,可對方那手,卻遲遲不見擡起,更莫說痛快地落下了。
沉一斂眸,墨端行又豈會不知自家閨女心中所想?之前她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盡數落在了他的耳裡,說不惱火,那定是假的,但,他已經錯過一次,如何還能再錯第二次?
“随為父來。”
伴着言簡意赅的一聲吩咐落下,墨端行兀自側過步離開。對于這場枕邊人同閨女之間的争執,竟似不曾撞見般,連個問話都沒有。
墨如初停頓片刻,最終,還是遵從父命跟了上去,離開時,連頭都沒有回,徒留下身後一臉錯愕的李氏及一幹人等,愣在原地。
眼望着那父女倆遠去的背影,李氏顫動着眸眼,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為,礙于墨如初今時今日的身份,自家夫君雖不至于如當年一般動手掌掴那丫頭,卻也少不得一通訓斥,可現在這算什麼?難道就因為她頭上準太子妃的頭銜,便連句重話都沒有了?
重話,還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提點,“從今以後,收斂你的性子,不要再肆意妄為。諸如今日之事,更是不可再有。皇家不比自家府邸,為父即便是想,亦護不住你。”
“這些年,你在江湖上無法無天慣了,這回才險些丢了命。以前有你娘和你舅舅護着你,不管你惹了多大的事,都有他們給你兜着,所以你可以随心随性。但東宮不比江湖,再沒有任何人能護得住你。你一步行差踏錯,牽連的,就是墨氏滿門。往後,做任何事之前,先給為父想想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