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喝多了酒，都是倒頭直接一覺睡到大天亮，怎就這位爺一晚上這麼多事兒？

心裡雖這麼想，但墨如初還是得認命起身，唯一好些的是，她的外衫并未褪下，遂而當下，隻需踩上鞋即可。

再次入到内室，由于她早前面上雖鎮定，但心下屬實慌亂間，忘了熄燈，所以裡間還燃着燭火，隻是沒有最開始掌燈時那般亮堂。

而今昏黃的亮度算得上剛剛好，即便是她從灰暗的外間走進來也不覺刺眼，同時，還能清楚地看見某個喝醉酒的人，不好好睡覺，反而一個人靜坐起身，不聲不響地呆坐在那兒。

走近了看，方才發覺他周身的氣息漫布着壓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在昏暗的燈光映襯下，仿佛罩上了一層陰霾。

墨如初有些卻步，可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上前溫柔體貼給問上一句的命運，“殿下可是要喝水？”

眼見對方慢擡起眼，定定然看了她許久，墨如初心下忽生怯意，正欲往後退去一步，便叫他一把拽住手腕，硬以蠻力帶上了榻。

與他一同倒下時，迎接她的，是他的臂彎。那一刻，她幾乎是本能地将手肘抵上了他的胸膛，好在，她潛意識裡以為的那些事，并沒有發生。

“太舒服了，不習慣。”他的氣息拂于她的發頂，聽起來，像是在解釋。可既然嫌床太舒服，那難道不該是起身到外頭去睡嗎，拽她下來作甚？

擡眼大膽看過去，那人正合着眼，淺重的呼吸一出一納着，帶着些微酒氣的熱燙氣息也因此拂面而來，吹得她的臉頰亦是微熱，不由低下了頭。

太舒服了，就會出問題。這個道理，她懂，但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爺，似乎比她還要懂，這就發人深思了。

再一聯想到這兩月來的所見所聞，沉吟片刻後，墨如初倒也多少能體會他多年來的處境。

上面壓着君父，下面又有淑妃和二皇子虎視眈眈，但凡出點差錯，都要被大做文章，而這些，還都隻是明面上的。

如此夾縫中生存，想必這些年，這位太子殿下怕是連個好覺都沒睡過。每日起早貪黑，在文華殿裡又是朝務，又是軍務，稍有差池，後頭有的是人等着接他的位。所以，他不敢放松，更不敢停歇。

往長遠了想，若是能順利熬到頭，倒也不枉此生，可若是天不見憐，則萬事皆休。一旦退了下去，焉能還有命在？

而他若真殒了命，九泉之下，怕也是無顔見他那位死于非命的母後的。

今次太子會醉酒，應與當年歲安殿一事脫不開幹系。自己的母親身死，而罪魁卻在宮裡呼風喚雨，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時不時訓誡嫔妃，偏那一衆嫔妃中，還有那麼一張同他那母後幾無二緻的臉，這些年中秋家宴，還都是正對面，自己的妹妹還能将那份厭惡宣之于口，可他卻必須謹言慎行，字句斟酌，如此這般，怎能不醉上一回？

一國儲君做到這份上，也是夠憋屈的。

再擡眼時，眼前人呼吸已趨于平順，想來，該是睡過去了，可墨如初卻仍是不得起身，睡意全消之餘，隻得繼續枕在他的臂彎上，順着昏暗的燭火之光，就這樣看了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