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時陳宥甯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稱是人民醫院的護士,問她是否認識謝鴻書。
她回答認識後對方又說:“謝鴻書有東西在醫院,過來拿一下。”
去往醫院的路上,陳宥甯腦海裡反複思考着究竟是什麼東西,又為何會在那呢?
等到了護士台一番詢問後才得知大緻情況:
謝鴻書胃癌晚期已于昨天晚上病故,臨終前他将東西托付給護士,讓其轉交。
是一封信。
算是謝鴻書的遺物。
陳宥甯與謝鴻書僅有一面之緣,她喊過幾聲“伯伯”,細細想來似乎沒什麼特别的交情,可他卻給她留了信。
不知道為什麼,信拿在手中後突然感覺心髒有點隐隐作痛,她皺緊眉頭往醫院外走去,外面依舊是明媚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身旁走過一對父女。
小孩估摸着五六歲的模樣,紮着兩條麻花辮,她滿臉笑容地窩在爸爸懷裡,手中還拿着一根糖葫蘆,撒嬌道:
“爸爸,今天好熱啊,是不是夏天要來了。”
男人笑着回:“馬上要到甯甯最讨厭的夏天了,甯甯又要被蚊子咬成大花貓喽。”
“不要,甯甯不要變成大花貓……我讨厭夏天……”
“……”
父女越走越遠,他們的說話聲也隐入人海中。
陳宥甯長籲了一口氣,随後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木料的材質好像總是能烘托出滾燙的感覺。
夏天真的要來了。多麼美好的季節,茂盛的樹葉交疊在城市的上空,蟬兒在盛夏裡鳴叫,一切都充滿生命力。
可惜……
明明已經過了寒冬,很多人卻再也聞不到夏天的氣息。
陳宥甯睜眼,透過人群看向遠處,又擡頭望着天邊,陽光直接刺進眼睛裡,她沒閉眼,頑強地與它對視着,隔了好久才發現自己哭了。
人為什麼要生離死别呢。
她伸手抹幹眼淚,又把手上的潮濕擦在褲子上,然後打開那封沉甸甸的信。
“陳宥甯,你好,我是謝鴻書。
我知道寫這封信會打擾到你,但出于某種原因我不得不這樣做,希望你能諒解,給你寫這封信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想和你簡單告個别。
我沒什麼文化,上面這些都是我在網上找的句子,我想盡量表現得有文采一些,可我發現當自己寫到這時已經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寫,我就是個粗人,别笑話我。
我就按照我心裡想的,随便說說好了。
我四歲的時候媽媽乳腺癌去世,八歲的時候爸爸胃癌又走了,我一個人靠着吃百家飯長大。初中那會不學好,跟着一幫混混逃課打架,也是在那會遇上了一個姑娘,她長得很漂亮,我對她一見鐘情。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踩了狗屎運,我居然娶了她。
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可惜好景不長,她迷上打牌,其實這也不算壞事,我賺錢,她玩她的,可她愛上了牌局上的男人,想要和我離婚。
我是個傻子,憧憬着純潔無暇的愛情,理智告訴我,她的背叛我是無法原諒的,可感性的我卻舍不得離開她。那兩個月,我幾乎是在夜不能寐的失眠中度過的,後來,她對我惡語相對并且搬出家,我也徹底死心同意離婚。
大概是離婚後的第三天她就和别人結婚,我那會太年輕,一心想着絕對不能輸給她,于是也在次日托媒人找了個女人草草結婚。
我暫且稱我的第一位妻子為橙子,第二位妻子郭某。
我不愛郭某,可還是與她有了孩子。有一天,我陪她去醫院産檢時遇上橙子,她也懷孕了,她驕傲地告訴我她要當媽媽,她還說我們兩家定個娃娃親好不好?那天我倉皇逃走,我沒辦法忍受這種痛苦,她的灑脫對我而言是一種傷害。
過了幾個月郭某生了,是個女孩。我很喜歡我的女兒,她長得可真可愛,我開始幻想自己的新生活,我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賺錢養家,好好對郭某。可惜,我終究是不幸的人,郭某跑了,扔下女兒一個人走了,沒人知道她去哪裡,我的女兒成了沒有媽媽的孩子。
後來,我做了很多傻事,不過我的女兒現在過得很好我已經很滿足,老天爺總算是眷顧了我這麼一次。
宥甯,對不起,這麼多年沒有聯系你,也沒有照顧你,其實伯伯心裡一直很惦記你。
那天你問我,你爸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才會跑掉。我思來想去總是找不到詞來形容他,他該是個特别好的人,英俊潇灑,玉樹臨風,可他太早去世,我對他的印象太單調,所以那會一時半會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宥甯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讓你聽我廢話這麼久,我有好多話想找個人傾訴,但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我更沒有臉去找我的女兒,她不會原諒我的。我是個罪人啊。
好了,話到此為止吧。好孩子,後會無期,記得好好保重自己,伯伯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保佑着你的。”
信封裡還放着一小疊百元鈔票,像是特地去銀行兌換的,很新很平整。
陳宥甯把錢又塞進信封,她想還給謝鴻書,可去哪找他呢,他不在了,和崔懷清一樣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好嗎?
他們這麼善良,會受欺負嗎?
陳宥甯想了很多,她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看着天空,天很藍,有些夢幻的色彩,這就樣看了很久,直到口袋中的手機響起,她才木讷地回過神來。
打電話的是單海明。
他說:“陳宥甯,去唱歌嗎?”
陳宥甯拒絕道:“不去。”
“咋了?”
“沒什麼,我要寫作業。”她沒告訴他,她又失去了一位親人,沒人能感同身受的。
單海明又說:“寫什麼作業,周末放松一下,我等會來接你,張清歡也去的。”
陳宥甯還沒來得及回答電話就挂了,她了解單海明的性子,我行我素,他說來接就真的會來。
她起身打算回家,路上張清歡的電話也打來了,大緻意思是谷志航要轉學了,今天是為他送行。
“好突然。”
張清歡回:“什麼好突然,前兩天就說了啊,你呀,記性不好了,要得老年癡呆症喽。”
電話那頭咯咯咯咯地笑起來,張清歡的聲音總是有穿透性,讓人感覺特别溫暖,可這會陳宥甯越聽越想哭,她靠在公交車的窗戶上,看着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
張清歡還在講,她是個可愛的小話唠。
陳宥甯怕被車上的人看出自己的窘迫,忙咬着唇說了句:“見面說。”然後匆忙挂斷電話。
車一路往北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到别墅。
陳清雅一如既往的不在家,崔懷清去世後她越發沉迷于搓麻将,甚至幾天幾夜不回家,陳宥甯在門口等了一會,單海明他們就來了。
所有人都在,除了崔峋。
錢平依舊吊兒郎當的,他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喊:“妹妹,好久不見。”
确實好久沒見面了,自從他談戀愛以來時常會缺席集體活動。
單海明插嘴道:“要不是被人甩了,我們哪有機會見到你這尊大佛。”
錢平笑說:“什麼被甩,老子甩的她。”
後面的張清歡不語隻是笑,她往中間擠了擠,讓出位置給陳宥甯坐,陳宥甯拉開車門坐在後排。
去往谷志航家的路上,錢平又說:“上次唱歌崔峋還在。”
“才兩三個月,我怎麼感覺像過了幾年。”單海明說。
張清歡總結:“時間從來不等人。”
陳宥甯沒接話,她頭朝窗外看,綠化帶中的花草不再是冬天那樣的死氣沉沉,而是一副綠意盎然的景色,街邊的商店裡永遠有人在排隊,沿街的小販在叫賣吆喝着。
日子該是一天比一天美好啊,她為何開心不起來呢。
身旁的張清歡似乎是察覺到了陳宥甯的落寞,于是轉過身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
“宥甯,你怎麼了?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