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個很尴尬的季節。談不上暖和,晝夜溫差依舊存在。
陳宥甯感覺自己越來越反常,春天到了她居然開始怕冷,别的同學早就脫去秋褲,她卻每天都堅持穿着,為此張清歡老笑話她像個老奶奶。
其實當個老奶奶也挺好的,等她滿頭白發時肯定是那種和藹可親的模樣,可能缺了幾顆牙齒,說話漏風,甚至眼睛也渾濁看不清東西,可一定是慈祥的。
她才不會像陳春香那樣。
“你奶奶好兇啊。”張清歡是這樣評價陳春香的:“我不喜歡她。”
啃着漢堡的單海明也說:“像是巫婆。”
肯德基店總是聚集了很多人,學生、小孩、成功人士,各類人都有。
單海明和崔峋志同道合,也很喜歡吃肯德基,每周末都會約陳宥甯和張清歡在這兒小聚,當然還有錢平,谷志航,隻是錢平談戀愛了,來的次數很少。
他們在一起聊天的話題越來越廣泛,從考試到吐槽學校、食堂和老師,再到哪條街新開了什麼店,哪個歌星發了什麼新專輯,當然偶爾也會提起崔峋。
通常這時候,陳宥甯會假裝看向窗外,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單海明說崔峋加入了學校籃球隊,這小子現在成為校園的風雲人物,追他的女生都要排到法國去了,再這樣搞下去學校八成要勸他退學,讓他滾回來。
他邊說邊笑,雙臂枕在頸後,仰面朝天望着天花闆,“聽說你們高一有個叫王若娜的女生也去北京了?還和崔峋一個學校?真的假的?”
剛問完,張清歡就接道:“真的啊,就為崔峋去的,為愛沖鋒的勇士實在是令人敬佩。”
“那崔峋不得感動死。”谷志航插嘴說。
單海明:“那小子,賊邪乎,你什麼時候見他因為感動喜歡一個女生。”
陳宥甯默默地聽着,手指在桌肚底下摳着掌心,她的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感覺。
她羨慕王若娜,羨慕她可以說走就走,羨慕她可以和崔峋共度青春,羨慕之餘開始嫉妒這個女生,她有勇氣,有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決心。而自己呢?什麼都不敢做,隻能從别人那裡窺探崔峋的生活。
陳宥甯還記得崔峋臨走那天說過有事情可以給他打電話,他随時奉陪。
她無數個夜裡都想撥通那個倒背如流的号碼,問問他在北京過得怎麼樣?氣候适應嗎?
吃住還習慣嗎?
學習呢?
号碼按了又删除,又重新按,最後隻能把手機關機,她缺乏勇氣,甚至連他的Q-Q都不敢加。
還是男生坦蕩,對面的單海明咬着漢堡就撥通了崔峋的電話,嘀嘀幾聲後,電話接通。
“猜猜我在哪?”單海明問。
那頭傳來的聲音透着慵懶勁:“肯德基。”
“算命大師啊。”
“打電話有事?”
單海明頓了下,喝了口可樂緩解噎感,“沒事不能打?想你不行?”
電話沉默不言。單海明接着聊,扯東扯西的,天南地北都說了,崔峋嫌煩要挂電話,單海明連忙喊别别别,接着把電話推給陳宥甯。
誰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陳宥甯眨着眼,不自在地頻繁眨眼,她瞥了一眼張清歡,很快又收回目光。
“陳宥甯,按輩分你算他姐,替我教訓一下他。”
單海明聲音很小,陳宥甯聽得不真切,反倒是被崔峋聽見了,他說:“陳宥甯?最近好嗎?”
短短七個字。
心中萌生出的雜念,好像僅僅因為崔峋的一句話就打消了,該怎麼回答他呢?
很不好。
我很想你。
崔峋又說:“我媽老是念叨你。五一過來玩嗎?”
“去北京嗎?”陳宥甯下意識地問。
“對啊,有空?帶你四處逛逛。”
陳宥甯咽了下喉嚨:“有。”
“那我和崔伯說一聲。”崔峋說。
話音剛落,單海明拿過手機,撇撇嘴,“怎麼不喊我,北京我也沒去過。”
電話挂了,單海明“哎呦”了一聲,似是生氣,其實是開玩笑的。北京那麼遠,他不會去的。
按照以前,北京是陳宥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可如今這北京就在眼前,怎麼有一種随時随地都能去的錯覺,接下去的聊天内容,陳宥甯已經沒有心思聽下去,她在心裡盤算着離五一還有幾天。
她的頭發長長了,可以紮馬尾了。
北京的氣溫應該比羅縣高,是穿裙子好還是穿褲子呢?
她想換種風格了。
這樣喜悅的心情一直延續到四月的最後一天。
早上起床後陳宥甯的右眼就跳個不停,到了教室還是沒好,張清歡說她有小秘方,保證藥到病除,她所謂的法子就是撕一張小紙條,然後用口水黏在眼皮上。
這樣的偏方沒用,反而越跳越厲害。
“左跳财,右跳災。”鄰桌的男生說:“要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陳宥甯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外面也是死氣沉沉的,在下雨,一切都籠罩在灰蒙蒙的陰影裡,雨中的樹被狂風吹着,左右搖擺不定,像是鬼一樣。
她趴在課桌上,心髒砰砰跳着。
第三節課時班主任突然來了,她站在門口招了招手,喊陳宥甯出去。
陳宥甯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她知道出事了。
“你姥爺在校門口等你。”班主任說。
陳宥甯說:“謝謝陳老師。”
她沒問老師發生什麼事情,她心裡清楚一定是很大的事情,因為這麼多年葛慶來從來沒來過學校。
她跑進教室拿了把傘,張清歡滿臉憂愁地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