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上前,蹲身行禮:“嫔妾給陛下請安。”
偌大的長樂殿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隻有他們二人。
賀蘭玥沒有發話,江芙垂頭維持着行禮的姿勢,眼神飄忽,最終落在披風下擺,默默數着上面青蓮花瓣。
燈火明亮,她的影子變成一小團,縮在腳下。正殿深處有陣陣冷意泛起,厚重的帷幕後不知是什麼。
“跟朕說說,你今日都幹了什麼。”賀蘭玥道。
江芙聲音悶悶,開始回憶:“嫔妾今日卯時就起了,早膳用了蓮子粥、炖鴿子、茯苓糕,随後就坐上馬車來行宮。到了行宮之後又用了午膳……”
她擡頭去看賀蘭玥,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
“繼續。”賀蘭玥俯身與她對視。
“吃完午膳嫔妾就去睡了一會,醒來後與宮婢玩了幾圈葉子牌,便又到晚膳的時刻了。晚膳也很豐盛,嫔妾用完後沐浴洗漱,就躺在床榻了。”江芙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的一天說出來好像隻有吃和睡。
賀蘭玥饒有興趣地捕捉她躲閃的眼。
“陛下國事繁忙,嫔妾慚愧。”江芙敷衍地吹捧。
“行了,起來吧。”賀蘭玥從太師椅起身,抖抖衣袍,走至她身後的博古架前。
江芙慢吞吞起身:“謝陛下。”
她思索着自己此時應該做什麼,妖娆一點還是矜持一些?感覺都很累。
“陛下若是倦了,嫔妾服侍您就寝。”
根本不知道怎麼服侍。
“才人美意,朕豈能辜負。”賀蘭玥笑意不達眼底,下一瞬拿起劍鞘,抽出寶劍挑開了她的披風。
披風軟綿綿落在地上,劍鋒從江芙耳側劃過。珊瑚耳珰從細微處斷裂,摔在地上,有紅色的細粉灑出。
是上好的鶴頂紅,賀蘭玥了然。
江芙隻當是耳墜摔壞的碎屑,回過神詫異道:“陛下,正殿這麼亮……不太方便吧?”
賀蘭玥聞言嘴角一抽,将劍扔到一邊:“依才人所見,應當在何處?”
江芙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綏朝民風如此開放?她試探性提議:“嫔妾覺得在寝殿就可以。”
那個方向非常昏黑,與帷幕外的燈火通明仿佛兩個世界。
“好。”賀蘭玥将她拉入帷幕中。
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視線陡然變暗,條案、衣架、羅漢床都變得模糊起來,什麼也看不清。這就是賀蘭玥居住的地方?
夜色深沉,月光隐在烏雲後。
江芙另一隻耳墜被他随手摘下扔了,下一步是外袍腰間的系帶。
随後外袍散開,手腕被帶子纏住,另一頭系在檀木衣架,被人打了一個十分漂亮的結,空氣旖旎而詭異。
衣架高大,江芙被迫踮起腳跟,仰頭看賀蘭玥。黑暗中,他目光冷淡,表情不明。這樣的局勢讓江芙十分沒有安全感。
簡直像在審犯人。
“陛下,别這樣。”江芙扭動手肘,想要掙脫。袍袖滑落,露出瑩白的藕臂。
這狗皇帝一上來就搞這麼刺激,不會是有什麼變态的癖好吧?她越想越害怕。
牆外巡邏的禁衛軍經過,整齊有序,佩劍與鐵甲碰撞之聲肅殺而清脆。
牆内亂成一團。
“怎麼不戴朕的扳指,不喜歡?”賀蘭玥語帶疑惑。
他仿佛帶着一層冰霜,江芙感覺寒氣從身前傳來。
“不,是我不舍得戴!”江芙努力在昏黑中看清他的神态,卻還是很模糊,她不知道賀蘭玥在想什麼,隻能豁出去道:“陛下,妾自小便受過許多委屈,無人依靠,遇到您後才有所依仗。您英明神武、光風霁月,妾十分感激陛下,唯願一直追随陛下。”
哈哈,光風霁月個頭。
頸間的紅繩因剛剛的掙紮露了出來,賀蘭玥歪頭,指尖落在她鎖骨上,撚起墜子。
是兩枚相扣的玉環,緊緊依偎着。
賀蘭玥在她耳邊嘲諷:“果然是個癡情人。”
江芙震驚了,這難不成是什麼定情信物?敢問哪個現代人能看出來?
原主一直戴在脖子上,她以為是普通首飾,便也懶得動它了。
“陛下,你聽我解釋……”
賀蘭玥将墜子放回她領口,瞥過她内衫上的死結,笑聲瘆人:“你真以為朕被美貌所蠱惑?”
不過是紅粉骷髅,白骨皮肉。
探子所言,江氏與那南皖太子青梅竹馬,江氏一往情深,卻被太子送來敵國當細作。即使如此,她依然用這種可笑的手段為其守節。
若真是修成人形的精怪,未免太過愚鈍。
“那是宮女不小心系錯了。”江芙弱弱開口。
賀蘭玥充耳不聞,慢悠悠将她外衫攏起,還不忘幫她整理衣領。江芙閉眼,清晰聞見了寝殿的氣息,陰沉、空曠,黑壓壓地蓋過來,就如同他在自己面前俯身,将一切都擋住了。
“往後别找死,也不能尋死。若是你身上少一塊肉,朕便剜下南皖太子一塊肉,記住了嗎?”他道。
江芙崩潰了,這又關南皖太子什麼事?
她的身體動彈不得,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可能原主和南皖太子有一段情,但陰差陽錯被送到敵國當奸細,還被下了蠱毒,受人擺布。原主念念不忘太子,這才将定情信物一直放在身上。這一切,賀蘭玥都知道。
嘿嘿,死定啦。
但原主做的事,和她江芙顯然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