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過多久,寺中人聽說那富商死在了遊玩的畫舫上。
再沒有人敢靠近那棵海棠樹了。
圓悟邪門得很,有人說他修得是白骨菩薩的野路子,要殺夠九九八十一人才能證道。也有人說圓悟是單純的瘋癫。
他本人聽到後不屑地喝了口酒,說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早該成佛了。
圓悟在給僧人們安全感的同時,也令人懼怕。
唯一不怕他的,可能就是那童子和偏院裡那位……說到這,僧人停住了嘴,生硬地轉向結局。
四年前圓悟終于死了,葬在海棠樹下。
僧人沒有說的是,前任住持用竈屋的刀子悄悄在圓悟心口捅了好幾刀,确認他是真的活不過來了,這才裝入棺椁。
……
“我說陛下,好不容易有了江南來的名醫,您哪怕就瞧一眼!一眼而已。”汪文鏡跟在賀蘭玥身後,頗為惋惜。
賀蘭玥不以為意:“瞧了又不能多活一歲,見他作甚。”
“萬一呢!”汪文鏡道。
賀蘭玥不再理會他,朝着前面的燈光處走去。
一個僧人從江芙的禅院走了出來,臉上是如釋重負。邊角處太黑了,他又步子急,并未看到突然多出來的兩人。
禅院門前是光溜溜的青石闆,賀蘭玥停住腳步,轉過頭對汪文鏡道:“不是說還要去後院嗎?”
這便是趕人的意思了。
汪文鏡灰溜溜應下,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窗子上映出女子的影子,正在梳發。賀蘭玥立在窗外看了會,才伸手敲了敲窗棂。
裡頭的人動作一滞,頭歪了歪。她将手放在了雕花窗子中間,掌心和外面的人隻隔着一層柔韌的窗戶紙。
素蟬早已帶着另一個侍女退下,江芙得以在窗戶邊耗着。
他又開始在她手心寫字了,筆畫很少,還很圓潤。什麼字是圓潤的呢?
不對,這不是字。
他在她手心裡畫了一輪彎月,又畫了一朵圓滾滾的花。
終于換得這扇窗戶打開。
“您總是走窗戶,像個采花大盜。”江芙的臉露了出來。
“什麼是采花大盜?”賀蘭玥氣定神閑地翻窗。
江芙後退一步給他讓出空位,快到嘴邊的話又打了磕巴。這叫她怎麼解釋?
“說啊。”賀蘭玥背着手垂眼看她,很新鮮的眼神,仿佛頭一回見江芙似的。
他總覺得今日的她瞧着和昨日不一樣,昨日瞧着又和前日不一樣。
“就是不好的人!喜歡做不好的事。”江芙說道。
賀蘭玥沒說話,就盯着她看,看得江芙渾身不利索。
“你換了寝衣?”他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江芙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藕色中衣:“該就寝了,自然要穿寝衣啊。”
“和昨兒個不一樣?”
“一樣的。陛下這兩日來這裡,不用上朝嗎?”江芙不想再跟他讨論睡衣的問題。
賀蘭玥的視線沒動,随口說:“先帝忌日到了,朕悲痛欲絕,遂罷朝三日。母後和丞相去了上清宮悼念,如今宮裡冷清得很。”
他說的是靈帝,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
賀蘭玥話音未落,忽然湊到她耳邊,狐狸一樣嗅了嗅,笃定道:“換了熏香。”
江芙覺得癢,擡起肩膀,不小心撞在他的下巴。她聽得賀蘭玥輕哼了一聲。
還怪好聽的……
“朕累了。”他順勢将下巴放在了江芙肩窩,充滿怨氣:“難得休沐,還要出去殺人。江芙,朕連晚膳都未用。”
殺人在他嘴裡就跟切西瓜似的。
江芙聞到了淺淡的皂角香味,賀蘭玥應當是剛沐浴完。她也喜歡這個味道。
于是淑妃娘娘大方了一番,将靜室裡的美味茶點拿了過來。
賀蘭玥不喜歡甜膩的,勉強吃了幾口又倦了,漱口揩齒過後便直接躺在榻上,熟絡得很。
江芙熄了油燈,正欲點上寺中特有的安神香,被賀蘭玥叫住。
“那樣聞不清你身上的味道。”賀蘭玥将她拽進床帳,深深吸了一口,滿足地眯眼。
清新的、幽微的、柔軟的,江芙像是一汪帶着花香的泉水,好像不管把她放在哪裡都能适應。
他想起今天在醉仙樓的所見,油膩的脂粉混雜着汗液的臭味,廂房裡傳出怪異的叫聲。鹽鐵使家的廢物兒子就是如此,肥胖的身體和兩個妓子纏成一團,像蠕動的白蟲交尾。
惡心至極,弄得他連晚膳都沒吃下。
賀蘭玥第一次接觸這種畫面是在宮裡,小時候他躲在假山後玩,瞧見一個太監在宮女身上胡亂摸索着,焦躁又渴望。
第二次是在修梵寺的一間禅房外,一雙僧鞋擺在門口,裡面傳出壓抑又痛快的聲音,被鐘磬蓋過。
江芙的睫毛掃過,毛絨絨的觸感,她自然地環住了賀蘭玥的脖子,閑聊着:“我今天遇到了一隻很可愛的小黃狗,還給了它吃的。”
“然後呢。”賀蘭玥環住她的腰,語氣如常。
江芙的寝衣松了,露出一截鎖骨和肩。
和以往的感覺不同,他今晚抱得格外緊。江芙并沒當回事,之前賀蘭玥傳她侍寝了好幾回,不也什麼都沒幹?
說不定他不行。
挂着這麼帥的臉,也太可惜了。媽呀,小暴君不會因此心理變态吧?
“我跟着它去了它的窩,那裡還有另一隻小狗……”江芙的話戛然而止。
賀蘭玥咬在她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