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子,這四個字的分量實在是太重了。
季煥然并沒有給他多少懷念過去的時間,見他不說話了,又添上了一句。
“這位,宗主應當是認識的。”
鄭信隻能苦笑:“這位小友,年紀不大,見識倒是廣。”
鄭信沒有因為季煥然的态度和年紀就對他有所輕視,恰恰相反,他很欣賞他。
即使他是魔。
是仙是魔又如何?不過都是來這世上走一趟罷了,在他眼裡并無分别。
“不敢當。”季煥然作揖道。
“清甯啊,是我的妹妹。”
鄭信剛剛進入問心宗的時候,宗門無比昌盛,都能與劍宗一較高下。
“你的母親,是問心宗數一數二的高手,不僅天資高而且容貌好,大家都很喜歡她。”
鄭信陷入了回憶裡。
他還記得當年妹妹的傲人戰績,挑戰劍宗的少年天才都不在話下。
“然後呢?”
為什麼母親最後會死在魔域的不知名村莊裡?
鄭信卻沒有繼續往下講,反而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我先前同你說過,宗門裡隻有火靈根的修煉秘籍,其他靈根的修煉功法都沒了。”
“我記得。”鄭瑩琇是光靈根,功法不匹配,是師父尋了好久才找到了适合她的功法。
“那些修煉功法不是讓人偷了,是讓清甯一把火給燒光了。”
“什麼?”
鄭瑩琇不覺得母親會做出這種事,被季煥然按下後,隻能耐着性子接着往下聽。
“她修煉太過急躁,走火入魔了。消息走漏出去後,其他門派圍攻問心宗,但也隻是重傷她 ,讓她跑了,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鄭信到現在都記得那天的場景。
藏書閣毀于一旦,大家都在廢墟裡面找書。
隻有他,傻乎乎的,一直在喊妹妹的名字。
同門視他為同謀,欺辱他,他也像察覺不到一樣,繼續尋找鄭清甯的身影。
“真是個傻子,你那個妹妹早就不要你了。”
那些嘲諷,他以為自己早就忘卻了,現在看來依舊是曆曆在目。
雷雨夜裡,天降傾盆大雨,澆滅了鄭清甯點的火。
但一切都變了,如同鄭清甯遠去的背影一樣,沒有回頭路。
後來啊,原本定下的宗門繼任者由鄭清甯改成了鄭信。
現在想來,倒是便宜了他。
“難怪。”鄭瑩琇這下全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幼時從來沒有見過師父,為什麼母親住在靈泉村,隻是因為修仙界容不下她了。
“前輩說的其中一點,我不太贊成。”
季煥然從小跟着無心,他似乎見過鄭清甯一面,那般氣度絕塵的女子,怎會入魔?必定有蹊跷。
“是首領做的。”
鄭瑩琇與季煥然異口同聲。
“你為何會這麼想?”季煥然是從首領的隻言片語中找到答案的,那鄭瑩琇又是為何?
“呃……”她總不能說自己目睹了他堕魔的全過程吧。
“我無意間聽到的。”
鄭信則是一掌拍在黃花梨制成的桌面上,桌子立馬一分為二。
“卑鄙小人,竟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鄭瑩琇不願見師父為這種人大動肝火,轉移話題說起如何建鄒瑾禮的衣冠冢。
“就建在後山吧。”
鄭瑩琇捧着衣服往後山方向走,卻發現鄭信沒有跟上來。
“師父?”
“你先去吧,我現在沒臉面對他。”
季煥然則是拍了拍鄭瑩琇的肩膀:“讓前輩靜一靜吧。”
“好。”
兩人一同下山,在水土最肥沃的地方開始挖土。
将石碑放正後,鄭瑩琇先是擺上了鄒瑾禮最喜歡的花,又放上一壇早就備好的女兒紅。
這才算是準備完成。
“師兄,我有時候會怨你,怨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一個人扛。後來才發現,如果我是你的話,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鄭瑩琇的眼淚滴在潔白的花瓣上,落進了碑底。
微風起,野草也随風飛舞,枝葉倒在鄭瑩琇的臂彎裡,如同一個逗她開心的孩子。
“當年那個悶不吭聲的人就是你吧。”季煥然彎起嘴角,“當時可能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十年前,他闖下大禍的時候,依稀記得有個少年帶走了鄭瑩琇,如今想來應當是鄒瑾禮了。
被預言活不過二十的鄭瑩琇還好好的,鄒瑾禮卻留在了這片土地裡,與青草分享陽光,與樹木共享蟬鳴。
鄭瑩琇站起身時,收到了一張傳音符。
“什麼?”季煥然再次湊了過來,一點魔王的樣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