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退出他的身體,小溫蒂的眼裡重新恢複清明,下一瞬就因為發現自己在火海裡尖叫起來。
溫蒂大嬸正在人群裡找小溫蒂,聽見聲音往後看,便看見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忘記的一幕。
小溫蒂滿身是火,哭喊着叫媽媽想往外走,結果沒走幾步就摔落在地上。
溫蒂大嬸尖叫一聲,想返回又被向外擠的人群帶着向外走,眼睜睜看着小溫蒂離自己越來越遠。
“往外走,城主派人來救火了!”
柏理把面前的煙揮開,帶着商允往外走:“咱們也趕緊走吧,安娜?安娜!”
他看見往火裡沖的人,嗓子差點喊劈:“别進去!”
商允費力擡頭看,看見安娜不知何時推開格林小姐往火裡沖去。
“小七出不來了!小七出不來了!”安娜臉頰上都是淚,“我要去找小七!”
她回頭看了眼商允和柏理,什麼都沒說,毅然踏進去。
柏理放下商允伸手去拉她,卻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她邁進火裡。
商允體力不支跪倒在地,揚起的灰塵撲了他滿臉,髒兮兮的手撐在地上,他隐約覺得臉上有些涼,好像第一次來這裡,在院子裡罰跪時落到臉上的雪。
或許他還在小村莊,從來沒出來過。
今天發生的事隻是一場夢。
納斯大叔依舊會喝得醉醺醺的叫他回家,安娜和小七會靠在窗戶下面曬太陽,看見他經過會笑眯眯打招呼。
柏理衣兜裡又被小四雞當成廁所,苦着臉去洗衣服。
悶厚的踩雪聲傳來,有人停在他面前,緊接着魔術師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來:“商老師怎麼有些狼狽?”
商允擡頭看他,對方臉上還戴着面具,看他狼狽的樣子搖頭:“真慘。”
“你來幹什麼,我還沒死。”
魔術師看看周圍,又搖搖頭:“好好的人生被你過成這個樣子,好朋友死去是種什麼感受啊?”
商允沒說話,低着頭看自己面前那小塊土地。
魔術師好像終于欣賞夠他的慘樣:“怎麼樣,要不要重新來過?”
商允手指蜷縮:“你說什麼?”
“重新來過,”魔術師的聲音近乎蠱惑,“你難道不想讓你的好朋友們複活嗎?”
他心情頗好:“你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要是重新來一次,你猜會不會還是這樣的結果?”
商允沒說話,等魔術師有些不耐煩了又問了一遍時才慢慢說:“不用了,相同的折磨我不想再來第二遍。”
魔術師頓住:“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段不屬于我的人生本就是對我的折磨,”商允撐着站起來,“如果再來一次,豈不是給自己找痛苦。”
魔術師挑眉,聽他繼續說。
“故事結局本就是注定,納斯大叔,小七安娜,這些人最後都會死,然後我才能把他們還魂到動物身體裡,組建馬戲團。”
商允看着他,“對于陌生人,或者初來乍到的人來說,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隻不過這個副本的恐怖之處在于你把時間線拉得太長。
每個外來者在這裡生活這麼多年,不可避免地會和這裡的人産生感情,這種情況下,再看着他們死去,就是一個完美的心理打擊。”
“程見己替我死,是你自己新加的規則,目的也是如此。”
他從兜裡拿出被燒到一半的手絹,慢慢擦幹淨手指間的污漬:“在這種副本裡,外來者待得時間長了,就會因為親人朋友的死去而崩潰,你隻需要看戲。不愧是排名靠前的副本怪物,兵不血刃用得好。”
魔術師拍拍手:“謝謝誇獎,隻不過現在知道這些是不是已經有些晚了?”
“不晚,”商允把手絹扔掉,眸子落在他身上,“這不是我的人生,面對這些人的離去,我悲痛,難過,但問心無愧。”
“相反,有愧的應該是你,你這個這段人生的真正擁有者。”
魔術師擡眼:“你什麼意思。”
“真正的帕頓·諾是你,”商允慢慢靠近他,“我的身份,生活環境,人際關系都和你一模一樣,而命運卻不一樣,我猜是你對曾經做過的事有悔恨,但又不敢承認,隻能一遍遍的騙自己。”
“甚至不惜把外來者拉進這段人生裡,看他們掙紮,恐懼,做出一個個選擇,最後還是達成和你一樣的結局。”
魔術師冷笑:“我看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你别忘了,你能知道動物是人變的這件事是因為你參加了無限流社區的馬戲團活動,那群外來者又不在社區,又能怎麼知道?”
“簡單,”商允說,“你是副本怪物,一定要在副本露面,這是副本規則。你隻要在把外來者扔進副本前,也給他們表演一次馬戲表演,不就可以了?”
魔術師盯着他,半晌古怪笑:“我能有什麼後悔的事,你又不是我,怎麼可能……”
“我是不了解,但我了解你身邊的人,”商允走到距離他半米的地方停下,“盡管你小時候受盡虐待,又被人侵害,但納斯大叔,小七安娜,都會幫你。”
在他剛來的時候,他暈倒在安娜門口,安娜頂着被老帕頓發現的壓力把他帶進來,還給他包紮。還有小七雖然剛開始對他态度冷淡,但後面相處久了也能發現他沒有别的壞心思。
納斯大叔更不用說,一直在暗中看着帕頓,但帕頓不識好歹才導緻兩人關系僵硬。
這些人都不是會無緣無故傷害帕頓的人。
商允想起程見己和自己說過的無數種選擇:“你曾經說過,我不會和你做的選擇相同,但隻要最重要的選擇是相同的,人生便可能改變。”
他盯着魔術師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情緒:“我猜,吉安的死和你有關,并且你也接受了納斯他們的好意,并成為了很好的家人,朋友,隻不過,後面你做了什麼,害死了他們。”
魔術師嘴邊小幅度抽搐了下,商允看得清清楚楚,心裡的肯定又多了幾分:
“我猜猜,你是怎麼害死吉安?難道是因為,你把他們逃跑的計劃告訴了溫蒂大嬸,溫蒂大嬸碰巧又看見吉安拿面包,這才找到機會向老帕頓告密。”
“你以為吉安要抛下你獨自逃跑,你不願意,所以才告密的是不是?”
魔術師往後退了幾步,依舊沒說話。
商允緊跟一步:“但你是她辛辛苦苦,自己被家暴了那麼多年也沒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用命呵護的孩子,吉安怎麼會抛下你呢?”
魔術師的臉擋在面具後面,看不清表情,面對着商允的靠近也不動。
兩人的距離再度減小,商允擡手慢慢放到他的面具上,再緩緩拿開:“至于納斯大叔他們的死,我想也和巫術有關。
你一心想學巫術,但是納斯大叔和小七深知巫術的危害,不想讓你學。可你鐵了心,結果最後被巫術反噬,因此牽連了他們,對不對?”
面具下緩緩露出一張臉,和商允此刻的臉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張臉好像不會笑,嘴角永遠向下耷拉着,眼裡也有散不去的陰霾。
眸子随着他的手移動,最後又落回商允的臉上。
相同的兩張臉相視,看起來有些詭異。
魔術師也不介意面具被摘下來:“你很聰明,不過即便你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依舊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商允把面具還給魔術師,往後退了幾步:“出去隻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我的反應沒有達到你的預期。”
“為什麼我一來,你就要把我和程見己綁到一起,你想加倍折磨我,可是現在那些手段對我來說不管用。”商允看着他,“該着急的是你。”
魔術師把面具扣回臉上,嘴角突然勾起:“你說的對,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可以直接動手折磨你?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
“會被人臉檢測,盡管你對人臉用了點手段,但鐵規則隻要稍微觸碰,還是會向主系統反饋。”
在外來者沒有對副本怪物動手之前,副本怪物是不能先動手,現在就是如此。
魔術師嗬嗬笑:“商老師還真是熟知副本規則。”
“這是一個優秀員工的職業|操|守。”
魔術師把手套脫掉,露出病态白的手:“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放着程見己不折磨,來折磨你?”
這個問題商允想過很多次,但沒有合适的答案。
“或許……”他嘗試說,“你打不過他?”
魔術師好像聽見他說什麼笑話,“怎麼可能。”
商允微微歪頭:“他是副本第一,你是……第十一?”
魔術師卡住,有些惱羞成怒:“那是他走後門!”
商允臉上明晃晃寫着不信,但還是敷衍點頭:“哦。”
“哦什麼!”魔術師胸膛起伏,也不再賣關子,“你難道沒覺得,這場大火似曾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