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雨天,商允再一次坐在車裡,百無聊賴地聽着助理彙報接下來的行程。
“您需要在中午和S國理事共進午飯,會有記者拍照,同時下午還有三場發言……”
每天都是這些枯燥而重複的工作,商允心裡煩躁,但面上不顯,在助理說完之後嗯了聲。
助理舒出口氣,又看前面堵得嚴嚴實實的馬路:“今天下雨,路不好走,我們可能要堵上一會。”
旁邊的司機早就滿後背的汗,不住地在後視鏡看座位上的人。
那人身材修長,半長的頭發紮起來,帶着金絲眼鏡,面容有些病态的蒼白,但依舊掩不住的好看。
商允擡眼,兩人視線相撞,司機惶恐地移開視線,身後又浮了一層薄汗。
從他上車之前,就有人叮囑他,這車上坐的是個大人物,千萬讓他好好招待,他原本想着把人送到地方就沒自己的事了,沒想到給堵在路上。
助理見狀安撫司機:“這是天氣的問題,不怪你。”
司機嗯嗯兩聲,握緊方向盤不敢再亂看。
商允無聊地收回視線,又看向窗外,正看見幾個人推搡着人往巷子裡進。
即便被揍得滿臉是血,那人眼神依舊兇狠,好像一隻髒兮兮的野狗,找機會沖上去,狠狠咬下一口肉來。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鬥毆事件,他沒心思管,隻是忍不住多看兩人那人的長相。
半分鐘後,他擡腳下車。
旁邊的助理沒想到他會突然下車,拿了傘急忙跟上:“先生,這裡人多,有危險。”
商允停下腳步,沖他指那邊趴在地上的青年:“我要他。”
助理愣了下,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隻看見趴在水坑裡不知死活的一大團,“這是您認識的人嗎?”
商允沒說話,隻是看着他。
助理立刻低下頭,明白自己問得太多了:“我這就去。”
商允轉而坐回車裡,看着助理給了小混混幾張鈔票,然後托着那人回來,站在車旁邊時有些猶豫。
商允打開後車門:“放這,離我遠點。”
助理沒敢擡頭,小心把那人身體擺正,确保不會把半點泥沾到旁邊人的身上:“先生,我們去吃飯,這人怎麼辦?”
“送回落春區,”商允想了想,囑咐,“給他洗澡,順便找個醫生。”
助理記下,看他嫌棄的表情,忍不住猜測這人和他是什麼關系。
難不成是家裡的人?可商家是有頭有人的富人家,長子商允更是年紀輕輕成為全扶會的首席外交官,怎麼會和這麼個小混混扯上關系。
“對了先生,”助理忍不住說,“那群人說,這人偷了他們錢,可能是個……”小偷。
落春區那一片住得都是有錢人,要是被他偷了,傳出去對商允不好。
“找人調查他的背景,”商允忍不住往旁邊躲,最後緊貼車門才停下。
助理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不明白商先生既不認識這人,還嫌棄成這樣,怎麼就突然想到帶回來。
但經過剛才的事,他不敢多問,隻能在心裡記下:給這個混混洗澡找醫生,還要注意他不要偷東西。
等到了約好的地方,商允下車前先檢查一遍自己身上沒沾上任何泥點,這才整理好袖子下車。
S國的人早就等在門口,同時好幾架照相機立在旁邊,商允熟練地挂起微笑:“你好。”
一番應酬下來,照片也拍了不少,商允身上微微帶點酒氣,旁邊的助理貼心送上檸檬茶。
“看着點那些記者,别讓他們瞎寫。”
商允交代完,捏了捏鼻梁,閉上眼休息。
助理示意司機可以去下一個地方了,随機閉上嘴,認真看文件。
盡管司機開得慢,但商允睡得并不穩,還隐隐約約覺得身後有東西硌着後腰。
他伸手摸了幾下,隻摸到一小塊鼓包,應該是在坐墊下面。
又胡亂抓了幾下,還是沒摸到這東西,商允有些煩躁,氣得睜開眼,轉過身看。
助理被他吓了一跳,趕緊問他怎麼了。
“這有個東西。”商允帶着被吵醒的不爽,指尖捏着一個掌心大小的布偶娃娃。
那娃娃不是市場上賣的,看起來的更像是手工縫制,很破還帶着泥點子,他甩手扔給助理,重新閉上眼。
助理接到手上,疑惑半瞬恍然大悟:“這應該是上午那個人掉到車裡的,”他下意識收起來,“我去還給他。”
商允嗯了聲,不知想到什麼又睜開眼:“給我。”
助理正拿着這個髒娃娃不知道放在哪,愣了下,又把娃娃還回去。
商允滿臉不爽地盯着娃娃看了半天,最後找了張衛生紙包起來,放在座位旁邊。
回答完最後一個記着的問題,終于結束最後一場發言,商允快步轉到幕後。
“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助理把日程表合上,“我送您回去?”
商允:“我自己回去。”
助理詫異看他,商少爺自己回家的時候少之又少,最好是人把他送到沙發上才舒服,怎麼今天又要自己回去了。
不過今天讓人驚訝的事也不算少了,助理想起落春區那個打傷六個保安終于被綁在床上的男人:“商先生,您今天帶回來的那個男人……”
等他說到對方打碎他收藏的寶貝瓷瓶,商允依舊面無表情,隻不過扯領帶的動作稍微大了點。
助理彙報完,委婉地給出建議:“那人現在看來是個危險分子,商先生最好還是減少和他的接觸。”
商允木着臉,加快腳下的動作:“我有打算,你可以下班了。”
助理看他幾步消失的背影,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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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區是别墅區,裡面住的人非富即貴,安保措施也是一等一的好,曾經有人開玩笑,就算是蒼蠅也得給住戶打個電話驗證身份才能進去。
夜晚,一輛黑車慢慢駛進落春區,門衛掃了眼車牌号,立刻打開大門,還不忘沖已經離開的車屁股鞠躬。
商允把車開進車庫,拿過副駕駛上包裝精美的小袋子下車,走到半路又想起後座上的小娃娃,折回去拿了。
别墅裡很安靜,一樓的燈開着,白天經曆打鬥後慘烈的現狀已經被收拾好了,他一眼就看見展櫃上少了好幾個花瓶。
商允忍不住心疼一會,這才拎着東西上樓。
助理摸不清那男人的身份,隻能把他安排在離主卧較遠的客房,現在房間裡亮着燈,還有布料摩擦的聲音。
商允推開門,床上呈大字綁了人,還在不住掙紮,聽見門口的動靜,歪着腦袋看過來。
是白天那個人,不過已經洗幹淨了,露出青青紫紫的臉,胸口還包了繃帶。
不過他手腕上都是磨出來的血痕,看得出來自己進來之前在,這人都在掙紮。
那人看着商允靠近,最後停在床前,啞着嗓子問:“你是誰。”
商允沒說話,腳尖勾過旁邊的凳子,索性坐下來讓他看。
商允無疑長了副好容貌,桃花眼,薄唇緊抿,頭發散落在肩上,腰瘦腿長,坐在椅子上懶散看他。
程見己看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那見過這個人,又問了遍:“你是誰。”
哪知對面的人卻聽笑了,修長的手指挑開旁邊袋子的蝴蝶結。
程見己臉色難看,緊盯着他的手。
今天他往外跑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地方肯定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地方,他還聽說那些有錢人都喜歡玩點亂七八糟的,說不定這個人也是。
商允看出他警惕,撇撇嘴,從袋子裡面拿出了……
一塊裝飾很好看的水果蛋糕。
程見己頓了下,看他慢條斯理抽出叉子,一點點往嘴裡送,邊吃還要邊看他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看出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等商允吃到還剩一點,終于想起來為什麼買蛋糕,好心叉了一塊送到他嘴邊。
程見己嫌棄扭開頭,奶油還沾在臉上。
商允眸子裡帶上不爽,掐住他的下巴,強行把蛋糕塞進他嘴裡:“吃。”
程見己咬緊牙關,但挨不住他戳的用力,還是被撬開嘴,塞了口蛋糕。
舌尖傳來甜膩的味道,這真是一塊普通的蛋糕。
看他吃了,商允心情好了不少,起身準備下去準備晚飯。
程見己看他要離開,趕忙叫住他:“我想離開,你能不能放開我?”
已經很晚了,阿随還自己待在橋洞,他得趕緊回去。
商允腳步頓住,從兜裡掏出個小布偶娃娃,放在他能看見的位置:“不能。”
程見己在看見小布偶娃娃時,下意識蹭腰間,果然蹭了個空。
商允看他急切的樣子,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解釋,“你老實點,我找人看着你妹妹。”
助理下午就把調查結果拿給他,他趁着零碎時間看完,知道程見己還有個住在橋洞的妹妹。
他說了一天的話,現在實在是懶得張嘴,說也是越簡單越好,沒想到這話落在别人耳朵裡卻成了另一層含義。
程見己咬牙,“你在威脅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人能這麼快就把他調查清楚,還找到了阿随,背後的實力肯定不容小觑。可他壓根就沒想起自己什麼得罪了這人。
商允皺眉:“誰威脅你,我找人把你妹妹保護起來了。”
“保護”?恐怕就是軟禁。程見己又掙了幾下,鐵鍊紋絲不動:“有什麼都沖我來,不要動她,否則我殺了你!”
商允哦了聲,他餓得不行,現在隻想下去吃飯,“知道了,躺着吧。”
程見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起伏幾下帶到傷口,嘴唇立刻白了一片。
商允瞟了眼,沒管,自己下樓做飯。
他工作時間不固定,也沒有讓人做飯的習慣,于是不管多晚,隻要想吃飯都得自己來。
今天助理來送人的時候順便幫他把冰箱填滿,他猶豫了會,簡單做了份時蔬炒飯,又熬了點蝦仁粥。
他端着餐盤上樓,程見己已經不在掙紮,正看着天花闆發呆,聽見他進來也沒動。
商允坐在床邊,把粥放到桌上,自己抱着碗吃飯。
程見己聞見飯味,肚子叫了兩聲,面對着天花闆的耳根瞬間紅了,側過身子不看他。
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飯,現在肚子會響也是正常現象,他蒼白地安慰自己。
商允把剩下一小半飯的碗放下,拿起粥碗遞到他臉邊:“吃不吃?”
米粥的香味絲絲縷縷往他鼻尖裡鑽,程見己堅持了會,最後還是扭過頭。
商允很滿意,拿起小勺子喂他。結果剛喂第一口,程見己表情就變了,但還是把嘴裡的粥咽下去。
嘴裡的粥吃着根本沒有聞着那麼香,又鹹又澀,米粒也沒熟,蝦仁還帶着股腥味。
就算是他整天在外面流浪,吃别人剩下的、過期的東西也能面不改色,但吃了這粥竟然想吐。
商允根本沒注意到他複雜的目光,又把粥遞到他嘴邊:“啊——”
程見己嘴閉得比剛才還緊,重新側過臉。
商允疑惑:“怎麼了?”他攪了兩下粥,“不好吃嗎?”
程見己感覺嘴裡的怪味現在還沒散,看他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懷疑他是在用這種方法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