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裡，卻仿佛與世隔絕，像是隔着一層透明色的霧氣，朦朦胧胧的看世界，想要觸碰也隻能摸到一片空白。

蘭堂松了口氣，敏銳的感受到艾爾身上的非人感在消散，他緊緊地咬住嘴唇，劇烈跳動的心髒也在慢慢回歸。

他急促地開口：“沒事的、沒事的，這裡很安全，我晚上就幫你收拾隔壁的房間，現在先洗澡好嗎？拜托……”

艾爾奇怪的看向蘭堂，但還是乖乖的點頭。

蘭堂見狀，趕緊将艾爾抱在懷裡，“不穿衣服冷不冷啊？”雖然是疑問句，但蘭堂卻沒想着要個回答。

他徑直将花灑打開，調整到一個合适的溫度，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是否被熱水濺濕，他歎了口氣，心想：衣服洗早了。

蘭堂很早就發覺了自己在家務方面總是不太靈光，或許是和他以前的職業有關系，但總之，蘭堂并不在乎這些小麻煩，也不太想去改變什麼。

溫熱的水流順着發尾、臉頰還有皮膚的弧度流淌而下，驅散了剛剛感受到的涼意，艾爾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黑發青年，沒有多加言語。

帶着濃郁香氣的洗發露擠在青年的手心，他的動作溫柔又小心翼翼的擦過艾爾的發尾，慢慢揉着艾爾的頭皮做着清潔。

艾爾突然開口道：“抱歉，蘭堂……”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隻是能感覺到蘭堂的心情有點糟糕，他繼續問：“你不開心了嗎？”

蘭堂沒回答，也沒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的心跳已經恢複了平常的狀态，他斟酌了用詞用句，這才開口說：“我沒有不開心了，今天我們是有任務的。”

“我知道。”艾爾從一旁的架子上擠了點沐浴露，垂着眼不鹹不淡道：“要去鐳鉑街找你的過去。”

蘭堂拿起花灑，對着艾爾的頭發沖洗兩下，把花灑放回原位後，重新開口：“不是，是去找……你的過去，如果見到同伴，你會開心嗎？”

這話問的小心翼翼又無厘頭，蘭堂還以為會被艾爾問一堆雜七雜八的問題呢，沒想到這一次艾爾隻是思考了兩秒，就理清楚了他話裡的意思。

孩童稚嫩的聲線透着幾分冷，斬釘截鐵地表達道：“不，我不會開心，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我的同伴。如果我見到他，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

被話語裡的平靜驚訝到，除此之外，蘭堂感知不到艾爾身上都任何情緒。

要問嗎？蘭堂問自己，他一定要刨根問底嗎？

可是，如果藤野和真說的是真的呢？一個和艾爾感覺相似，疑似艾爾的家人的孩子，身上又似乎承載着他的過去……

蘭堂會願意放棄嗎？事實上，一定不會。除此之外，蘭堂不會做出其它任何選擇。

“為什麼？艾爾。”

蘭堂手上的動作沒停，他此刻是坐在小闆凳上，隻要輕輕低頭，就能看見艾爾身上無法抹去的傷痕，脖頸處佩戴的特殊金屬項圈更是有着另一重蘭堂不清楚的含義，那些針孔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從未出現。

可是不管是蘭堂還是艾爾都清楚的知道，那些痛苦不可能被輕易磨滅。

艾爾擡手觸碰着自己手腕上的痕迹，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說：“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蘭堂瞪大了眼睛，他腦中閃過了很多個念頭，但最後他隻是哆哆嗦嗦的詢問：“你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不，并沒有。”艾爾的聲音像是淬了毒，卻又跟羽毛一樣輕，他說：“蘭堂，你是人類啊。所以……我能信任你嗎？好像并不能，因為無論怎麼樣，你最後都隻會選擇你自己，就像現在一樣。”

沾染着泡沫的寬大手掌突然捧起了他的臉，艾爾擡眼卻隻能看見充滿着心疼神情的面容在放大，鉑金色的瞳仁無可避免的縮成了一個圓點。

蘭堂心疼的嗓音含着眼淚，他說：“你在害怕嗎？在害怕什麼，害怕我欺騙你、抛棄你，将你的過去赤裸裸的展露，害怕我利用你。”

艾爾理了理心緒，反問：“人類不都是這樣嗎？我想我不能信任你。”

額對額，溫熱的水流從兩人相貼的額頭間隙裡流淌，順着鼻梁的弧度滑過下巴，滴落在聚滿清水的地面上。

蘭堂說：“失去記憶的我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所以……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信任過我吧，你認為我會抛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