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遲疑了一下,倒真叫他想起了一個人。
“你還記得崔倩麼?”
他問道。
蔣杉思索了片刻,除了情緒不太高之餘,還有點驚訝:“我記得啊,當年初中我們幾個還是同學,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了,你們…還有聯系啊?”
借着一束強光的映照,他打量着李岩,發現對方的臉色很不好,鬓間上的汗順着清瘦的下颌線滑落,過于蒼白的唇色,顯得他眉眼愈發濃墨深沉。
要不怎麼說人比人氣死人呢?
蔣杉不由暗中感慨一句,自己這發小真是在傷病中,都能給人一種不顧人死活的帥氣。
李岩再次搖了搖頭,飛快跟他解釋了來龍去脈。
“所以你是覺得,崔倩很可能知道阿姨在這裡,并且昨晚,她還為你說了那些話……”
蔣杉很快反應過來,然後神色複雜地盯了李岩一會兒。
半晌,他忽然噤了聲,毫無預兆地發問:“這事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我感覺,阿瀾她可能已經猜到了。”
李岩半閉着眼,委決不下地說。
蔣杉突然大吼了一聲:“那你跟她說了嗎?”
“我倒想說來着……”李岩一臉莫名其妙,“你這麼大反應幹什麼?”
蔣杉有些欲哭無淚:“呸,老子跟你認識十幾年,你那樓下的妹妹搬來才住了多久,居然就打算把這種事情告訴她。”
“你且聽我給你捋捋,前陣子老梁是不是說過,下學期咱們年級一共會有兩個保送到T大的名額,目前各方面評估下來,就一班那兩個大神和步曉微,還有七班的程獻,咱班的你最有希望。”
他自覺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都替你打聽過了,程獻志不在此,他打算申請國外的學校。這樣一來,你們剩下的幾個候選實力都差不多,那普通班裡邊可不就得力薦你麼?”
這件事不光是在蔣杉看來,甚至在整個即将升入高三年級的同學們看來,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
聽到這,李岩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想,老梁有意為他争取名額,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尤其前段時間,甚至電話都打到他爸那裡了。
對于這事,他一直是順其自然的态度,最後能成與否都無所謂。
但這并非是少年清高。
李岩的媽沒得早,至于他爸,那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會渣滓,不提也罷。
所幸宋淮還在時,常跟李岩聊起他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從他一出生起又為他付出了些什麼,所以自他有記憶以來,對于母親的全部記憶基本源自宋淮口述。
而從小到大,即便待他好如宋淮,在當時,一個本就是個半大孩子裝成的小大人,連自己養活自己都是個問題,在李岩身上放的心思自然也有限,至于其他還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松裡灣的人大多本性不壞。
隻是他雖然同是爹娘生養的,但到底沒人教沒人帶,街坊鄰裡有實在看不下去的,會叫他到家裡蹭口飯吃,就像喂街邊的流浪貓狗,當然,也僅限于此了。
所以這麼些年來,他一路靠着吃百家飯放養長到如今,還是頭一回正兒八經思考起名為未來的高端命題。
而這其中,大概還有一絲非常隐秘的憧憬。
“總之,我猜廖翔他們估摸是見不得你好才幹這種事,但你爸确實太張揚了點,你自個兒還是長點心吧。”
蔣杉說着隻覺口舌幹燥,再轉頭一看,見這人一副壓根沒往心裡去的模樣,一時有些氣絕,但本着怎麼着也得把話說完,他還是按住李岩肩上那塊尚且完好的皮膚,氣急敗壞地說了個徹底:“反正現在這個節骨眼,我看這事…你跟我說說就算了,還是别再多一個人知道了。”
可惜李岩現在還是傷号,總算是拿他沒轍,隻好敷衍地應了兩聲。
不過這對蔣杉也足夠了。
這人是千金一諾的脾性,就算是敷衍也會如數做到,于是這少年露出他那兩顆白得過分的虎牙,粲然一笑:“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岩仔。”
說完,蔣杉再次湊近撞了撞李岩的肩,有些感慨地道:“但說實話,我到現在隻要一想起當年崔倩那事,就有些忍不住的後怕,那會還好有你……以至于後來同學裡好多人都以為,你們兩個以後說不定能成,直到你明确拒絕了她。”
蔣杉的聲音放輕了些,雙手環胸凝視他,“所以啊,我剛剛聽你那樣一講,總覺得,沒準這姑娘到現在還喜歡着你,阿岩,你怎麼就一直無動于衷呢?”
李岩剜了他一眼:“沒影的事别亂講。”
蔣杉恍如未聞,表情瞬間像吃到了什麼驚天大瓜:“還是說,你原來說的那句不是玩笑話?!”
李岩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
蔣杉:“咱倆還穿開裆褲的時候你告訴我的,說以後一定找個富婆姐姐,體驗被包養的感覺。”
李岩:“……”
這有時候,朋友聚到了一定的時間,還是該散就散的好,否則你無法想象,他腦子裡裝了多少連你都不記得了的黑曆史。
就在他認真地思考是不是該和蔣杉這二貨自此友盡時,兜裡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李岩瞥了一眼來電,頓時面如死灰。
蔣杉見狀,立馬跳了過來,“怎麼了,誰打來的……嘶,是老梁啊?!對不起打擾了,我還是先遁了!!”
李岩看着自己的慫包發小,像隻猴子一樣來回上蹿下跳,不由自主又摁上了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站住,現在送我回去加解釋,那台相機我就再借你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