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對身旁的阿别道:“去叫阿石過來,送信這事還是交給他來的妥帖。”
阿别颔首離去,不一會兒便帶着一灰衣小生走進房間。
陸小鳳在看清來人時眼睛就是一亮。
“你叫阿石?”
灰衣小生微笑颔首。
“上次送信的事多謝了,竟還幫我收拾了喝醉後的爛攤子。”
灰衣小生微笑搖頭。
陸小鳳瞪大了眼睛:“你…?!”
醉酒時思緒朦胧,他倒是忘了這回事。
陸小鳳看向葉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灰衣小生。
葉染卻是神色如常:“阿石他曾遭逢大難、喪失了聲音,不過……”
青年微微一笑,灰衣小生阿石也微微一笑。明明是毫不相同的臉上卻露出如出一轍的豁達灑脫,就好像過往所有苦難都不值一提。
葉染:“不過阿石他精通音律,一手奚琴是我那兒拉得最好的!”
阿石聞言腼腆一笑,俊秀的臉上顯出些少年氣。
幾人閑話兩句,彼此竟是出乎意料敵投契。
不同于阿别這個态度冷硬、在葉染身側鐵塔般半步形影不離的冷面大漢,眼前的阿石少年顯然就要活潑許多,一張面龐又是俊秀讨喜。
這番相互見面自是融洽。
之後,說回正事:
葉染撚着帖子細細看罷、不免問起:
“你們這麼寫,就不怕那位劍客朋友生氣?我聽聞江湖上傳言西門吹雪可是脾氣不大和善。”
何止是不大和善,說冷若冰霜都是擡舉。
陸小鳳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臉,卻是笑了起來:
“他啊——可是巴不得有這機會上門挑戰。”
葉染也展顔,“那便好。”
他說着,卻是發現旁邊的花滿樓似乎一直沒有接話。
陸小鳳無奈搖頭。
葉染便斂了笑:“怎麼了?花滿樓你好像不是很贊同?”
溫潤秀雅的翩翩公子難得皺了眉頭,半晌隻吐出一句話來:
“西門吹雪一出劍就必要見血。”
陸小鳳和葉染具是一愣。
是了,西門吹雪是出手必見血的劍癡,獨孤一鶴又是以刀劍雙絕聞名江湖的老一輩強者。
二者相争必有一死,而這顯然是向來無比尊重并熱愛生命的花滿樓絕不願意見到的。
陸小鳳不由得懊惱:“是我考慮不周,現在金鵬王朝并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大義凜然,這武自然不比也罷!”
葉染卻沉吟一番,還是道:“不,這帖子還是要送。”
“為什麼?”陸小鳳和花滿樓都看向他。
葉染拿扇柄敲了敲兩人笑道:“你們怎麼忘了?我們本就不是上門讨債的,隻是要找個由頭上峨眉山拜會,大不了到時候上山再和老前輩講清楚就是。”
陸小鳳一拍腦袋:“也是!反正是私帖,又沒大張旗鼓去送。”
三人相視一笑,這便訂了接下來的計劃。
阿石則接了帖子,轉身出門。
**
三天後,
阿石星夜兼程,快馬加鞭,很快便到了川渝地界。
等快到峨眉山腳下時,他才停下來在一小鎮略作洗漱整頓。
在這之前阿石已風餐露宿了三天,無論怎樣,上峨眉山拜會時總要些體面。
因此等小二将熱氣騰騰的飯菜送進阿石房間時,急着梳洗更衣的少年想也不想便伸手接過、放到桌子上吃起來。
他吃得極快卻也極講究,姿态優雅大方并不像一般的江湖人。
然而,當第三筷飯菜下肚——阿石突然捂住嘴,大片鮮血呼啦一下從指縫裡滲了出來。
他痛苦的捂住肚子,額頭上冒了豆大的汗珠、面龐也是一片青紫,顯然是中了毒。
可少年偏是個啞巴!
他想往門口去求救,可屁股剛一離開椅子整個人便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阿石在地上疼得渾身抽搐,嘴裡卻隻能發出細小的嗚咽。
可斷斷續續的“嗚嗚”聲太低又太沉,喧嚣的世界無法聽見。
漸漸地,嗚咽聲越來越小、越來越低……
最終,阿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死了。
寂靜的夜裡隻有窗外清風拂過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房間裡忽地出現了一個窈窕的女子。
燭火搖曳間、女人的影子在窗紙上拉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是前日逃出的上官丹鳳。
眼下隻見這個不速之客大大方方地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先是翻找了一下阿石放在床上的包袱,然後腳步停在又倒在地上的阿石旁邊,一雙紅色繡鞋殷紅如血。
“藏得倒是金貴。”
女人這便一把扯開少年的衣襟,有些嫌惡地避開了領子旁邊的血迹細細摸索一番,終是面色一喜,找到了裡面折疊整齊的一封拜帖。
她急忙把東西扯出,翻看了下内容确認無誤、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啧,誰讓你是個啞巴呢!”
女子清脆好聽的聲音似有似無地飄散在夜風裡,那絕美的人皮下也不知是怎樣醜陋的内裡。
夜色凄涼,
俊秀的少年靜靜蜷縮在這破舊簡陋的小客棧冰冷的地面上。
那殺人者當然不會知道,名叫阿石的少年一雙巧手曾手持奚琴、又能奏出何等富麗精妙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