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己住一間新房,在灣兒村是不多的。
其他人家要麼人丁多,孩子大了,兄弟或姐妹得住在一起,窮些的人家,自然也蓋不起太多房,擠一擠才能住下。
長夏坐在炕邊,喝了半碗水,拿起沒做完的衣裳縫了兩針。
他縫的是亵褲,不方便在院裡做。
而且是裴曜的底褲,更加不能拿出去。
鄉下人衣裳都是自己縫,底褲自然也是。
長夏如今大了,針線活做的不錯。
前段時間陳知在鎮上扯了一段不錯的布料,柔軟貼合,布料不多,自己舍不得,就讓長夏給他自己和裴曜做兩件好的底褲穿。
裴曜這幾年長得快,尺寸變化自然也大,衣裳要勤做。
當然量尺寸這事不用長夏。
裴曜自己大緻一量,告訴陳知,再由陳知轉告他。
不止底褲,從他十六歲起,裴曜衣裳和鞋子,不少都是他做的。
裴曜今年長了幾寸,腳大了多少,他都清楚,而且裴曜隻是看着瘦,骨架在那裡擺着,布料一點都省不了。
“長夏,我跟你阿爺出去撿柴。”窦金花站在虛掩的房門口,又叮囑道:“你在家裡聽着門。”
“知道了阿奶。”長夏連忙擡頭答應。
窦金花沒進來,背着竹筐和老伴一起往外走。
如今夏初,晌午熱是熱,但沒到酷暑難當的時候。
裴竈安背着麻繩,拿了柴刀,他閑不住。
地裡的活暫時不用忙,菜地昨天才澆過,草也拔了,不用多管。
過日子柴火少不了,不說平時做飯用柴,一到冬天,家裡四個炕都要燒起來,想天天睡熱炕,隻靠天冷前囤柴是來不及的,平時沒事了就得出去撿。
後院還特地搭了個柴棚,堆了很多樹枝木頭。
長夏在門口看了眼,大狗小狗都在院裡趴着,有它們守家,隻要來人就會叫,他放心坐回炕上。
他屋裡東西不多,但齊全。
炕盤的結實,有個小炕桌,炕尾放了個兩個木箱,一個裝衣裳,另一個裝着過冬的厚被子和一些零碎物件。
薄被疊的整整齊齊,和枕頭一起摞在箱子上。
炕邊還有張方桌,擱着茶壺茶碗,桌子底下放了個凳子。
炕上地上都很幹淨。
炕頭有兩個香袋,一個荷綠色一個藕粉色,裡頭裝着長夏自己曬的一些香草、花瓣和藥材。
平時睡覺把香袋放在枕邊,會聞到淺淡的香氣。
這是陳知教他的。
長夏始終記得到裴家的第一晚,路上的寒冷,進屋後的暖意,以及昏昏沉沉睡去後,萦繞在鼻尖的香氣。
一個人在家,除了小狗偶爾叫兩聲,院子裡很安靜。
黃狗老了,額頭不再被裴曜畫“王”字,小狗剛滿一歲,是隻白狗,正是滿院撲騰的時候,這會兒熱了,它躲在陰涼底下不願動。
褲子總算縫完,長夏揉揉脖子,聽到院裡有腳步聲。
兩隻狗都沒叫,肯定是家裡人。
腳步聲較輕,沒有在地上的拖沓勁,他下意識隔着窗戶喊了聲:“裴曜?”
窗子沒打開,院裡的人似乎頓了一下,他才聽到低低的一聲“嗯”。
正好。
長夏疊了亵褲,從屋子出來,就看見裴曜在發呆。
他心中疑惑,裴曜很少會露出這種神情。
以往裴曜去山上閑轉打鳥,總有收獲,這次出去沒多久就回來,還是空手,有些不尋常。
看見長夏,裴曜目光不再發愣,收斂了神色,隻是眼神有些莫名。
“給,做好了。”長夏在幾步之外站定,将疊好的衣裳遞過去。
認出是底褲,裴曜下颌線忽然繃緊,似有些不自在。
他抿着唇接過,也沒說話,視線從長夏露出一截的手腕子掠過,随後大步進了東廂房。
天熱,又是在家裡,長夏幹活時習慣卷起袖子,沒發現從手腕一掃而過的目光,他頓了頓,意識到有一點不對勁。
又在發脾氣嗎。
他想不出裴曜在為什麼事生氣,但這次臉色看着還好,應該隻是一點小脾氣。
他倆一個雙兒一個小子,平時沒什麼話說,長夏又怕惹了裴曜生氣,根本不會湊近前去詢問。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嘴笨,小時候得罪過一次裴曜,自知他越問裴曜越生氣,于是養成了這麼一副悶頭悶腦的性子。
白狗蹭着他腿搖尾巴,長夏看一眼狗食盆,舀了一瓢水倒進去。
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