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不相待,水中月色長不改。
歲月是抓不住的東西,一晃神就溜走。
燕子從林間飛起,尾尖似剪,輕盈翺翔于天空。
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身影在山腰駐足。
長夏背着竹筐,這裡視野十分開闊,即使看了這麼多年,他目光依舊被遠方吸引。
綿綿青山蜿蜒起伏,雲霧在山間流動缭繞,展目眺望,一派高遠、蒼翠之景茂,連眼眸都在這一瞬開闊舒朗起來。
身後有落葉樹枝被踩的輕微動靜,他下意識回頭。
裴曜沿着山坡追了上來,長腿一邁,山坡陡度似乎不足為懼,走得又快又穩,三兩步就到了跟前。
十六歲的少年俊俏幹淨,臉龐還帶着些青澀稚氣,身量卻已經十分高挑,肩寬腰窄,腿還長。
他這幾年竄得很快,年年都長。
前年因抽條猛長個子,整個人高瘦高瘦的,平時又吃得多,也不知道那些飯吃到了哪裡,胳膊腿都不粗。
今年裴曜猛竄的勢頭緩下來,不知不覺身上也有了點肉,不再那麼瘦。
春末時在地裡幹活,他因熱脫了上衣,那腰腹、肩背甚至胸膛,都是極為緊緻漂亮的薄薄肌肉,體格精瘦壯實。
十六歲是無法沉穩下來的年紀,過于年輕、朝氣。
年少氣盛,連行走間都是輕盈、俊俏的。
裴曜踩着塊石頭一躍而上,眨眼就落到了長夏面前。
落定之後,他沒有立即往前走。
長夏疑惑擡頭,就對上一雙墨黑深邃的眼睛。
不知為何,那雙眼睛透着種莫名的神色,就這麼盯着他。
長夏更加不解,他眉頭微微皺起,小聲問道:“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在看長夏,裴曜突然有點惱,俊臉黑了一瞬,頭也不回往前去了。
面對對方的喜怒無常,長夏回想一下,自己并沒有得罪對方。
他抿了抿唇,覺得不是什麼大事。
裴曜的性格原本就頑皮,這幾年長大了,他倆關系平平,也算和睦相處。
不過這一兩年,許是年齡到了,裴曜有時脾氣會大點,有時也不知在生什麼怪脾氣。
阿爹不讓他理會裴曜。
長夏過于老實,一直都很聽話,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也不去想别的,悶頭隻知道幹活。
等陳知和裴有瓦趕上來後,長夏才跟着他倆一起往山裡走。
夏天的筍子不如春冬,不過也有例外,較深的山裡有一種竹子,夏天冒出來的筍子挑嫩的挖,味道不差。
隻是山路難走,那裡頭又深,想挖筍子賣錢的,大多都四五個人結伴。
裴有瓦今天打算去鎮上賣藥材,闆車空餘足夠,就想着出來多挖點竹筍,一并拉去鎮上賣掉。
竹林清幽,山裡要涼一些。
陳知拎着鎬頭挖開筍尖周圍的土,他手上很利索,很快就刨出一棵嫩筍,掘斷撿起來,丢進竹筐中。
十一年過去,他已經三十有八,眼角眉梢有了些歲月痕迹。
鄉下四五十歲的人就已經顯出老态,不過他兩口子許是日子過得不錯,身體好腰闆直,吃得沒有多差,在同齡人中,面貌算年輕的。
兩人再沒有生過孩子,人丁稀薄是一大遺憾。
他家三代都隻有一個男丁,到他倆這,隻有一個孩子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
而且裴曜已經十六歲,長得又壯實,足以彌補很多遺憾。
竹林不算小,這會兒隻能聽到他們一家挖筍的動靜。
“哎呦,這個大。”陳知又刨開一個,一邊揮鎬頭一邊喜笑顔開。
這種竹子的筍好找,隻要看見冒出地面的一點嫩尖,就能刨開往下挖,不像埋在土裡的冬筍,得仔細去分辨。
“我這個也是大的。”裴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四個都是大人,不用别人幫忙,手裡各自拿着鎬頭或小鋤頭,刨土鋤地的聲音響個不停。
裴曜挖得快,很快将筍子刨出來,拎起喊道:“看看。”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望過去。
陳知笑着說:“比我這個還大,得有七八兩重。”
這種竹筍一般都是三四兩的重量大小,裴曜挖出來的這個确實大。
竹筍冒出來快,尤其下過雨後,不但破圖多,長勢也快,要是再過兩天來,很多就挖不了了。
嘴上說兩句話,四個人手下都不停。
待筐子滿了大半後,陳知停下來歇息,坐在一塊石頭上喝了幾口水。
他塞好竹筒塞子,擡眼就看到離他近的長夏還在忙,于是說道:“長夏,歇歇,喝些水,不着急。”
“嗯。”長夏将挖出來的筍子砍斷後,丢進竹筐裡,這才找了片幹淨地坐下。
他們每人都帶了一筒水,是燒開後晾涼的,比喝生水好。
裴曜往這邊瞥了一眼,他沒覺得累,繼續挖筍。
陳知不管兒子,在他看來,裴曜如今大了,年少力壯,正是幹活的好手。
到最後四個人挖了四筐筍子,都沉甸甸的。
要趕車去鎮上賣,他們沒有在山裡多耽誤,背起就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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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實的毛驢打了個響鼻,身上被套了繩索,随着裴有瓦一聲吆喝,它拉着闆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