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長夏又倒一碗水往嘴裡送,她連忙說道:“慢些慢些,還有呢,别着急了,對胃腸不好。”
窦金花說着,從飯籃子裡往外拿東西。
四個大白饅頭,一碗拌豆腐,一碗蒸臘腸片,一碗清炒蒿菜,一碗酸水芹,還有兩碗拌涼粉。
涼粉放了醋、辣油,以及韭菜碎。
韭菜碎是用熱油潑過的,香味被激發出來,淋在涼粉上也是好看的點綴。
長夏和陳知一人端一碗涼粉,辣味較輕,隻是一層紅油顯得顔色重。
涼粉爽滑,用筷子呼噜呼噜刨進嘴裡,酸香爽口到極點。
兩人都餓了,吃得有點着急,一碗涼粉下肚後,陳知才有空詢問一聲:“娘,你吃了?”
窦金花搖搖頭,說:“你們先吃,有剩下的我再吃,要是不剩,我回去再吃不急,鍋裡還有兩個馍馍。”
她身子骨一般,好在沒病沒災的。
裴有瓦怕老娘年紀大了,受不住暑熱,便讓她在家裡做飯燒水,往地裡跑着送送水糧。
割麥也就這兩天的事,有他們幾個在地裡就行。
聞言,陳知隻點點頭,沒有謙讓,自家人,何必瞎客氣,更何況又餓不着,回到家裡什麼吃的都有。
長夏吃了一個半饅頭,陳知隻吃了一個,臘腸和酸水芹吃完了,還剩一些豆腐和炒蒿菜。
窦金花勸他倆再吃些,幹一上午活了,不吃飽怎麼能行。
兩人都擺手搖頭,顯然吃不下了,并非是故意儉省。
于是窦金花就坐在原地,拿起半個饅頭,就着剩下的菜吃起來。
長夏和陳知歇一會兒,喝口水,站起就往各自的接茬處走。
裴家有五畝旱田,其中兩畝是上等田,兩畝是中等田,還有一畝靠山,是下等田,隻種了棉花。
今天一大清早,他們出門就分開,長夏跟着陳知往中等田這邊來割麥,裴曜三人則是往肥沃的上等田去。
裴有瓦算是正當壯年,伺候了半輩子莊稼地,經驗十足。
裴曜年輕,力氣和精力自然不必說。
一人一天下來,各自割一畝地不成問題。
再加上還有裴竈安,他年紀雖大了,可沒病沒災,幹起活依舊利索。
比起他們那邊,長夏和陳知顯得力弱些。
窦金花吃完剩菜剩馍馍,提了空籃子離開,她依舊沒有閑着,兩頭跑送水。
天太熱,水得續上,綠豆湯也得熬上,不然容易中暑。
下午。
長夏望着還差一截的麥田,直起腰擦擦汗。
露出來的手腕上有許多被麥芒紮出來的小紅點,有些癢也有些疼。
這都是小事,最難受的還是這種曝曬,明明晌午已經過去,可還是很曬很熱。
泥土曬得發白發幹,拉麥子的牛車驢車獨輪車碾過去,路上全是揚起的塵土。
不等他繼續,就看見岔路口有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
裴曜拎了鐮刀和水罐,赤着上半身,露出結實的胸膛、臂膀,他生得俊,連打赤膊都比尋常漢子更吸引人。
楊畫鵲拎着空水罐匆匆往家裡走,熱得直歎氣,不想迎面碰上裴曜。
這幾天到處都是打赤膊的漢子,見了許多,但從臉到身上全都賞心悅目的少。
楊畫鵲匆匆看一眼,低下頭避開視線,臉上紅雲更甚。
兩人還沒擦過,從楊畫鵲後面又走來個腳步匆匆的背麥婦人,看見楊畫鵲的背影,先喊了一聲鵲哥兒,他兩家是鄰居,熟悉得很。
楊畫鵲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笑着開口:“嬸子。”
婦人孩子都生了幾個,自然沒什麼羞不羞的,朗聲笑道:“哎呦,曜小子長這麼大了,這身闆,真結實,割麥的一把好手。”
裴曜笑了下,沒多言語,隻說道:“嬸子家割完了?”
婦人停下歇了一歇,說:“沒呢,這邊完了,這不你叔幾個往南邊去了,我拾了一遍麥,也跟着去呢。”
她沒有多停,說完就擦着汗走了。
收麥是大事,再喜歡閑聊的人都知道耽誤不得。
楊畫鵲一直沒出聲,跟着鄰居往前邁步。
兩人無意間對視上,裴曜跟一個雙兒沒什麼話說,略一颔首,大步就過去了。
麥地裡,長夏看見裴曜跟人說話,他彎腰繼續割麥,等聽到腳步聲才直起腰。
陳知看見兒子過來,喘着氣問道:“你爹呢?”
“往家裡拉麥呢,我先過來,我奶也在那邊幫忙,水罐我拎過來了。”裴曜一邊說一邊從地頭過來。
他先進了長夏正在割的這畝地。
兩人一對視,長夏略有些不自在。
裴曜看見他脖子上都是熱汗,浸濕了麥芒紮出來的紅點,脖子也有撓過的痕迹,有着明顯的紅色印子。
顯然是因為刺癢,撓了幾下。
長夏臉上有熱汗和灰迹,瞧着灰頭土臉的。
裴曜眼睛輕輕彎了下,笑意并不明顯。
他握了鐮刀在手裡,走到接茬處,示意長夏讓開:“歇着吧,跟阿爹喝水,這些我來。”
長夏被輕輕推開,隻好接過瓦罐往陳知那邊走。
陳知又割兩把麥子,見水來了,這才撂下鐮。
打赤膊的高挑少年彎下腰,結實的脊背肌肉随着動作不斷起伏。
比起長夏下午露出的疲憊,裴曜胳膊長動作快,精瘦腰身看起來十分有力,沒有絲毫力竭惰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