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養心殿,素玉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怵,可回想自入宮以來,帝王的種種行為迹象總不能作假。
她不得不承認,目前來看,皇宮的日子似乎比先前的設想還要好上些。
至少,入宮多日,除了那場意外,她的小姐便再沒受過任何委屈,還有那份明晃晃的信任,這兩種東西都是在甯伯侯府時昭韻宜從不曾擁有過的。
“小主如果想,那便送吧。”
隻是她也剛剛進到皇宮,對那些事也不了解,不能給昭韻宜出主意。
最後她隻能安慰:“不過您别着急,慢慢想,總能想出來的,到時,陛下,看見小主如此用心,也定然會欣喜。”
可她并不知道他的喜好,看來這皇宮中,着實還有許多事情等着她去發現,昭韻宜直起身,心中突然陣陣感慨。
殿外傳來腳步聲,滿貴進來,為昭韻宜端來今日晚間的藥湯。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東西,昭韻宜便犯愁。
藥湯味苦,她向來不愛喝,奈何她喝的藥又向來皆由太醫院專門派的人熬制,讓她想插手往裡加點糖的機會都沒有。
昭韻宜一下下慢慢地攪,準備等那藥涼些,減少點苦味,再一口氣喝了。
滿貴方才端藥進來,離的近,聽見屋内幾句交談,猶豫再三,還是住了嘴。
陛下榮登大寶三年,至今仍未向外明确透露過什麼喜好,滿貴心裡清楚,就連全德福在養心殿候着,面對帝王的心思也十有七成依靠推斷和猜測。
陛下作息規律,性情冷漠,從不對任何人或事開過先河,乃阖宮上下皆默認的事實。
可昭美人似乎是不同的,如若不是這樣,就不會有如今的這些事了。
滿貴雖如此想,可最後也隻能将那想法默默咽回肚子裡,說到底,這些也不過隻是他無端猜測罷了,陛下的心思,又豈是他能猜中的。
藥湯放涼了,濃黑的水面上映着道明亮彎影,望着空中那輪明月,昭韻宜心中忽然有了幾分打算。
***
六月臨末,天氣躁熱。
衛大夫私傳聖言,擅興土木。臣子奏疏其居心叵測,漠視皇規,懇請陛下廢其官職徹查衛府以絕禍患。
帝深思熟慮,箴言允之罷黜,以平民心。
散朝之後,聖上與臣子禦書房議話,所議乃督查司看管不當,緻使罪犯越獄擾亂秩序之始末。
可到底沒鑄成什麼大錯,督查禦史及時發現并将罪犯追回,又即刻上書自請責罰因而得到帝王寬恕,雖乏去半年俸祿,好在保住了官職。
對此,即使有大臣不服,卻實在挑不出什麼錯處。
話至後半段,群臣談論起不日即将舉行的祭天大典。
瞧着旁邊之人眼色,大臣拿出早已備好的奏書,從隊伍中站出來,貼着封皮的手直哆嗦。
“欽天監已推算出吉日,還請陛下過目。”
“愛卿這份倒是與大司命送來的不大相同。”
全德福呈到桌案前,淩郁掃了眼,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殿内泛起陣陣嘈雜聲。
壓迫的視線垂在頭頂,大臣本就是被臨時舉意推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心一抖,直接跪了下去,伏在地面,身子不停顫栗。
“陛下息怒。”出聲之人快步來到大殿前方。
曹榮清同樣跪地,字字懇切:“回陛下,并非我等有意蒙騙,實乃陛下原定之日大兆,不宜出行……”
“曹大人好大的膽!以下犯上,竟敢在陛下面前狡辯生事,有大司命占蔔在前,又何來你嘴中句句兇兆言論!”
“陛下,陛下,臣絕無此意!實在是欽天監衆人夜觀天象,七日後風雨飄搖,大雨侵盆,屬實顯為不祥,臣等也隻是擔心江山社稷,這才鬥膽更改了日期。”
随後聽得聲嗤笑,“欽天監衆人?老夫糊塗,記性差,到不知何時你曹大人一個便可抵上整個欽天監了?”
殿内争吵聲連連,喧鬧過後,帝王開口。
“依愛卿所言,何為吉日?”
“怕不是隻有曹監副定的日子。”有人附聲,音量不大不小,剛巧落進衆人耳裡。
欽天監一半皆為前朝舊臣,老皇帝生前追求長生之術,沉迷靈丹妙藥,對此類通天達意之人頗為信賴,賞賜延綿不絕。
他們日以繼夜煉制仙丹,供奉先帝,在當時的皇宮境内可謂威風不斷,盛極一時。
然而新帝不喜仙壽之術,登基之後還以禍亂朝綱為由将欽天監舊臣接連革職。
新的勢力注入,兩幫人手互相制衡,曹榮清等人無了獻殷勤的地方,待遇和從前相比差的自然不是一星半點。
殿内頓時安靜下來,曹榮清緊皺眉頭:“陛下明鑒,臣萬萬沒有此意,臣對陛下對大凜的一片赤誠,天地可鑒!”
“既如此,曹大人倒是與說,到底何時才該是大吉之日。”
曹榮清黑了臉,悶聲道:“自然……應由陛下定奪。”
“那便依曹大人所言,依舊為原定之日,時日不變,曹大人這般關心,此事就由你代為一一轉達吧。”
帝王聲音平靜,面色淡漠,如此便是直接下了命令。
“陛、陛下……”想到日後可能發生的事,曹榮清還想補救什麼,卻見帝王揮袖命他們退下,門口一小太監躬身進來,手中還提着的方盒吸引去衆人目光
衆人随之看去,幾乎皆注意到,帝王方才還肅穆的神色幾乎變得蕩然無存,臣子們愣了下,卻不敢違抗命令,一個個往外走,與進殿的小太監相對而過。
他們不瞎,太監手中那食盒粉白相間,外面印有花紋,顯然是名女子的東西,既為女子之物,想來定然是後宮哪位娘娘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