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司天台是什麼地方?那是能随便燒硝石的地方嗎?”
蘇禹不懂她是怎麼把這種事說的輕描淡寫,好像在衆多金吾衛的把手下,進去燒東西很簡單似的。
“不然你還是問我問題吧,你不就是想知道三殿下為什麼被關嗎?我可以告訴你——”
“太子病危,他被牽連了。”蘇以甯面無表情的把他後半句話補充完整。
蘇禹驚訝,很快轉過彎來:“那你是吃飽了撐得要去宮裡燒硫磺?”
蘇以甯把他拽至桌前,桌子上摞着厚厚一列書,粗略掃一眼,大多是寫講天文或是奇聞雜技的,《千金藥方》、《開元占經》、《乙已占》,還有一些亂七八糟沒聽過的都涵蓋其中。
蘇以甯“啪”的一下從中抽出一本《酉陽雜俎》,将其拍在桌上,翻開其中一頁,又指着其中一行字。
“硝石燒煙,可蔽星月。”蘇禹面色複雜,“你想通過這種手段騙過司天台的人,再由天象之變将太子病危的事捅出。”
蘇禹一時間琢磨不清了,蘇以甯知道多少?知道全貌嗎?
她捅出太子病危是想趁機踩景恪一腳,還是趁亂幫他一把?
蘇以甯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擲地有聲道:“我在幫你們。”
“怎麼進宮?怎麼避開金吾衛?怎麼在宮門落鎖前出來?事情暴露怎麼辦?”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蘇禹搖搖頭。“硝石不是供你胡鬧之物,況且司天台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所謂三驗方錄,司天台每次都需三人共睹,方得入奏。”
皇宮何等森嚴?蘇以甯平日有些聰穎,終究也是小女兒家的想法,放在大是大非上,天真又可笑。
“絕對安全,路線包括材料我都拟定好了。”蘇以甯試圖說服他,拿出一張紙,上面已經東一筆西一筆的記着許多東西,蘇以甯在原有的字迹在上面勾畫着,又添了幾筆,“前朝不許私蓄硝石,可現在不同了,硝石不過是每個道觀都有的物件,并不稀奇。”
娟秀的字迹躍然于紙上,蘇以甯甩了甩未幹的墨迹,将紙展給蘇禹,上面細細寫了購買地點,“硫磺二斤約兩百文,記得分三家鋪子購買,硝石去道觀找,一斤約一百五十文。兩者按比例放入,加以松香助燃,加以艾草掩蓋氣味。”
“司天台戌時三刻交接,司天台離宮門有些距離,動作快些剛好可以趕在宮門落鎖前出來。觀測塔西南角處燃放硝石,朔日星光本就黯淡,配合昨日才下的大雨,方可生出夜霧雲霭。”
蘇禹抽了抽嘴角,伸出兩根手指抽過那張記錄細密的紙。
蘇以甯還在認真介紹着計劃,從懷中掏出一塊代表世子府的腰牌,“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我們其實隻差一個合理進宮的身份,我是女子,即便持有腰牌也不方便......”
聲音戛然而止,蘇以甯瞳孔縮了縮。
那張她熬了三宿才寫出來的紙張,在蘇禹的指尖折疊,再折疊,最後沿邊撕開,撕成數片,如雪花般飄落。
“二妹妹,收起這個心思。”
印象中蘇禹已經很少同她發火了,蘇以甯有一瞬間愣住。
“你這些算計,說到底不過是閨閣女子的小心思。燒硝石?改天象?朝堂鬥争不是女子間争钗環那樣簡單,容不得你胡來!”
“你們故意按耐不發,景恪故意入宗正寺,不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得大些好讓背後的人付出代價嗎?聖上已經明擺着要壓下此事,如果不想辦法捅開,景恪即使出來了也難免會被閑言碎語纏身......”
“夠了,閨閣之語,不過風雲月露,不足以出中門。”蘇禹目光如炬:“今日之事我就當沒聽過,以後不許再提,想也不許想!”
蘇禹轉身就要走,蘇以甯咬牙攔在前面。
“閨閣之文,不過爾爾?”
蘇以甯銳利的目光盯着蘇禹,沒有想往日争吵時那樣大吵,反而平靜道:“陰陽本是一體,日月何分高低?男子女子,同食五古之糧,憑什麼一個登堂入室,一個困守閨閣?”
蘇禹被她發亮的眼睛灼傷,心尖燙的發疼。
“你的計劃太過荒唐,哪像尋常女子家敢說的事......”
蘇以甯聽到荒唐時忽然笑了。
“兄長究竟是覺得我所言所說是異想天開,還是覺得女子壓根不可能成大事。”
明豔鮮活的笑容落進蘇禹的眼底,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蘇以甯,模樣還是往日的模樣,眉眼處卻藏不住那股子張揚勁兒,仿佛世間萬事都難不倒她。
“兄長曾教導我男女本無不同,是世間規矩将他們分為不同兩類,兄長今日之言,實在和往日對以甯的教導相悖。”
蘇以甯步步緊逼,蘇禹實在沒法了,抓着她的手腕,重歎一口氣,“往日你想幹的事即便再出閣我都願意陪着你,因為我擔得起後果。”
“這事太大了,我擔不住,也不能冒着賠上全家的風險去胡鬧。”
蘇以甯掙開他,嗤笑一聲,眼底劃過一絲痛色。
她聲音輕,卻像覆雪刀刃:“兄長以為,蘇家現在就很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