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原本流暢的鋼琴曲突然一頓,夏成熠就知道岑冬樾聽過。
她故意用氣音說:“江中高中部的琴房有好幾處,聽說當初出事的,好像就是高三樓的琴房……”
還想繼續時,岑冬樾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站起扣住她的肩膀,加快步速把她帶離琴房。
手一松開,迎接他的是一連串不休止的笑聲。
夏成熠哈哈笑着,“岑冬樾,你慫不慫?玩笑話你也信?”
“玩笑話?”
“對啊,哪有什麼在琴房吊死的絕望藝考生?”
她一邊帶着岑冬樾往樓上走,一邊說起這個校園傳說的由來。
“我高一那年為了逃晚自習貓在琴房,結果睡着了,醒來時琴房早被保安大叔從外邊鎖上了。我是為了求救才亂彈琴,結果不知怎麼的,第二天就傳出這麼離譜的傳聞。”
“班長和我說時,我是真信了。”
“岑總,封建迷信要不得!”
二人說着說着就走到了樓頂,從前敞開通往天台的入口,現在被一扇镂空的防盜門堵住,他們隻能從縫隙中看到他們的曾經。
隻是被放在樓道角落的書桌依舊還在。
夏成熠又想起了高三那年,那個和她互通錯題本一年,卻從未見過的某人。
那時候她真如學霸所說,一副心思全放在了學習上,每天睡覺時間連五個小時都不到,哪還有精力關心學霸長什麼樣。
直到高考前,學霸再沒出現過,她才對他有一絲好奇。
她指着書桌對岑冬樾說:“高三那年,有個人超好的學霸,願意借筆記和錯題本給我,要是沒他,我指定考不上大學!”
還以為岑冬樾又會因為她的随意吃飛醋。
很難得,這次居然沒有。
他倚在桌邊,拉着她的手問:“所以你那時候為什麼突然校霸爆改學霸了?”
既然岑冬樾已經知道成晨是她媽媽,也知道成晨結了三次婚的事,她高三那年的事,似乎也不是不能告訴他。
“那年啊,發生了很多事……”
身為高三生的夏成熠,每天的日常就是翻牆逃課,班主任早就放棄了她,而她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無所謂模樣。
直到八月月底,她一如既往準備翻牆去網吧,卻被喬老師叫住。
看着喬老師氣喘籲籲停在牆邊,她蹲在牆上聽他大喊:“夏成熠,趕緊下來,你家裡出事了,你姑姑和姑父在校門口等你!”
她心裡還想着能是什麼事,一拉開後排車門,智域早已經在車上,狹小的空間裡明明透着空調涼風,可她就是覺得有股莫名的壓抑。
車子徐徐發動,坐在副駕的姑姑頭也不回,肩膀一聳一聳的,帶着哭音說:“熠熠,你爺爺,腦梗進醫院了。”
嘴巴張開卻不知要說什麼,夏成熠隻覺得腦子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樣重,心髒和手心一陣止不住的刺痛,一口氣堵在喉嚨怎麼也呼不出來。
等他們趕到宜城醫院時,醫生直對他們搖頭。
最後,她在醫院送别了爺爺。
噩耗接踵而至。
爺爺喪期剛過幾日,她又在醫院送走了心髒病發的奶奶。
可那時候的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心髒早就在第一次重擊後,變得麻木不已,第二次重擊仿佛習以為常,勾不起她的任何情緒波動。
隻有看到家裡的蒲扇和搖椅時,心髒的刺痛再現,她才覺得自己還活着。
處理完二老的喪事,回到江城當晚,夏成熠收到了來自澳洲的電話。
電話那頭,成晨的聲音一片喜氣洋洋,“熠熠,媽媽要結婚了,媽媽想你來,你能來嗎?”
“你知道我今年高三了嗎?”她冷漠道,“你想歸你想,我不想。”
不等成晨反應,她啪一下挂斷電話,擡眼看着書桌前,鏡子裡的自己和成晨越來越像,空蕩蕩的胃部,霎時間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攥住揉搓。
火辣辣的炙燒感突現。
她跑到衛生間對着洗手池一陣幹嘔,連續幾天沒好好吃過飯,除了胃液,什麼都吐不出來。
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她擡頭看着鏡子。
這張臉,還真讓人讨厭。
她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個鬼樣了?
手掌被用力一握,夏成熠看着眉頭擰成一團的岑冬樾,笑笑說:“福禍相依嘛,沒有那些事,也就沒有今天的我了。”
被猛的一拉,她落在了岑冬樾懷裡,後背像是被哄睡的小孩子般,輕輕拍着,耳畔男聲低沉柔和。
“就算是那時候,我們熠熠也是最棒的。”
許久沒被這種哄小孩似的語氣誇過,她隻覺得雙頰有些發燙。
“倒也沒這麼棒啦……”
想着二人還在教學樓,她微微拉開和岑冬樾的距離,又說起書桌的事。
“真可惜,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借我筆記和錯題本的大佬長什麼樣。不過他人這麼好,肯定醜不了!”
岑冬樾被她的話逗得撲哧一笑,“這麼遺憾啊?那時候怎麼不見一面?”
夏成熠朝他勾勾手指,見他靠近才說:“你不知道嗎?江中抓早戀抓得可嚴了。在江中地界,隻要是一公一母走在一起,不管什麼物種,通通教務處見!”
“大佬人這麼好,我怎麼能害他,你說是吧?”
岑冬樾微微笑着,牽着她的手一直沒松開,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那大佬很真是謝你的不見之恩,不然你們該在校務處面基了。”
伸懶腰時,她透過镂空的鐵門看着外邊一片晴朗的天台,邊緣處的陽光柔柔灑落,那裡也曾落下過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