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她就後悔了。
因為智域正背對着電視,雙手抱着晾了多天的衣服,老老實實站在客廳中央;靠牆的沙發上,坐着的姑姑和姑父,此刻正上下審視着滿身酒氣的她。
她還真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一向對她和藹的姑姑,微笑着問:“熠熠,昨晚沒回家呀?”
本能告訴她,姑姑的微笑隻是假象,隻要她敢說自己夜不歸宿,還是在别的男人家裡過夜,她必定會死得很精彩。
她裝作宿醉難受的樣子,揉着太陽穴說:“昨晚應酬喝多了,睡在同事家裡了。頭疼,好疼……”
“男同事女同事啊?”姑父問。
看着智域一臉的幸災樂禍,她立馬踩了猛他一腳,一口咬死說:“那當然是女同事!”
“就和我一起外派的那個董宜珊家裡,她那兒離昨晚應酬的地方近!”
智域被她踩得龇牙咧嘴,在夏成熠的眼刀威脅下,還是一嘴的陰陽怪氣,“去的是董宜珊家裡啊,那多麻煩人家。”
姑姑笑笑搖頭,“孩子大啦,管不住啦。”
看着她時,姑姑一臉的和顔悅色,“快去洗澡換衣服,你姑父給你做好吃的解解酒,吃飽了再睡覺!”
看向智域時,又變得嫌棄,“你看看你,衣服挂了多少天也不知道收,地多髒,還不趕緊拖拖?”
她朝認命幹活的智域吐吐舌頭,得意地往房間去。
聽着外頭熱鬧得熱火朝天,明明滿是煙火氣,她卻隻覺得陌生。
不是因為家裡沒有過,正是因為家裡曾經有過,她才知道家裡真正的煙火氣是什麼樣。
姑姑姑父自把她接來江城後,就一直待她很好。舍不得大罵,就連她高中屢屢逃課被叫家長,也隻是語重心長和她談了又談。
但她也清楚,姑姑姑父終歸不是親生父母,對她和對智域不可能完全一樣。
有時候,她還挺羨慕智域能父母的挨罵。
上一次她被罵是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
她忽然有些記不清了。
**
五月在每天的忙碌中過得極快,又是加班到十點的一晚。
夏成熠邁着沉重的雙腿走出寫字樓,眼皮無力耷拉着,總覺得自己倒地的下一秒,就能當場睡着。
深吸一口氣,伴随着已經撲面而來的熱風。
夏天已在眼前。
她掏出手機打開網約車APP,還未點下呼叫,就被叫了聲名字。
明明已經困到極點,腦子在本能下就知道是誰在喊她。
擡頭,一臉黑色路虎停在面前,副駕落下的車窗後,是岑冬樾那張從二人吵架後,在辦公室面對她時依舊波瀾不驚的清俊臉龐。
好吧,也不算吵架,畢竟隻有她在單方面輸出。
岑冬樾估計隻當她是因為特殊時期的荷爾蒙不穩定,在無理取鬧。
可就是這樣,二人在這半個月裡的交流,隻剩下工作和夏懷民,又恢複到從前那個二人沒有奇怪關系的“正常”狀态。
雖說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可真的正常嗎?
見她一動不動,岑冬樾眉頭微蹙,又重複了遍:“夏成熠,上車。”
在岑冬樾車上睡着,總比在網約車上睡着安全吧?
抱着這樣的心态,她拉開車門,扣上安全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岑冬樾說:“勞煩岑總了。”
同樣的人,同樣的地方,相似的場景,在三個月後重現。
那是的他們,和現在的他們。
無非是睡了幾次,和又多睡了幾次的區别而已。
在黑色路虎的穩穩行駛中,夏成熠徐徐閉眼,全然不管車在往哪個方向駛去,隻因為握着方向盤的是岑冬樾,她就這麼安心閉眼了。
迷迷糊糊間,收音機裡傳來的不再是輕快的爵士樂,像是一大段英語電影台詞,而且是她看過的某部經典電影。
微微睜開眼,車窗上倒映着光影變換,遠處昏暗裡,不是飛速而過的路旁行道樹,而是一輛又一輛看不見盡頭的汽車。
整整齊齊停在同一個地方,她身處的這個地方。
岑冬樾這是給她弄哪兒去了?
他人呢?
心裡忽然一慌,她本能轉頭往左側看去。
幸好他還在。
看見岑冬樾時,不安消散在狹小的空間裡。
跟随着他的目光遠眺,碩大的屏幕出現在車外,一張眉眼深邃的英俊側臉出現在屏幕裡,于黑暗中越發顯眼。
——“When you got nothing,you got nothing to lose.”
很難忘的一張臉,很經典的一段台詞。
可為什麼他要看《泰坦尼克号》?
還是在汽車電影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