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離找空姐要了毯子,仔細往頭上一罩,開始裝睡。
上飛機前就刻意避着時策默不作聲,上飛機後就更沒什麼話頭了,反正他端着電腦忙活也不搭理自己,她幹看着豈不尴尬,還不如閉着眼。
電腦鍵盤的啪嗒聲斷斷續續的從耳側傳來,她煩躁的翻了翻身,一直僵着沒動的身子本能的舒展了一下,結果腦袋上遮着的睡毯忽然被人摘了下來,光線猛然刺眼,她皺眉,下意識眯起了眼。
“怎麼了?”
他俯側着身子,垂眸盯着她,口吻略帶關切。
徐離不自在,撇過眼神,口中胡亂應付,“什麼怎麼了?”
他忽然不作聲,隻神情專注的打量她,瞧得她心底發怵,不自覺心跳加快。
“别動來動去的。”
沉默片刻,他不痛不癢的抛出一句,随後将視線轉回電腦。
徐離仰頭倚在座位上,正巧對着他後腦勺,于是悄然無息的翻了個白眼。
飛機餐依然是難以下咽的美式特色,她沒什麼食欲,隻簡單嘗了兩塊蘋果切片,結果沒幾秒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沒憋住一頭栽進廁所,再回到座位整個人已經像焉了的白菜,微閉着眼睛縮在座位上一動不動,面龐蒼白,有細細的汗珠從額上滲出。
身體的不适令她有些恍惚,耳側的鍵盤聲不知何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由遠及近的淺淺呼吸,有微涼的觸感撫上額頭,她略微驚顫,微微擡起沉重的眼皮,不真切的人影在身前晃動。
清涼的刺激感突然襲上太陽穴,她本能的皺起眉頭,心頭一怔,如驚弓之鳥被瞬間喚醒,本能防備的睜大眼,直瞪瞪的盯着眼前人。
不知他何處讨來的清涼油,指尖點了點,慢條斯理的往她太陽穴上揉了揉,又以指腹輕輕按壓,動作輕柔。
“好點了?”他問。
徐離楞着兩隻眼睛發癡地看着他,身體緊繃的像塊石頭,硬邦邦的杵着沒動,腦袋仿佛被抽空,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要不要喝點熱水?”他又問,順手将她額間雜亂的鬓發仔細的别到耳後。
耳沿突如其來的微涼觸感吓得她渾身激靈,她本能往身後側一仰,令他擡手落在半空。
“不需要,謝謝。”
她冷淡又客套,幾乎一瞬換了個姿勢,慌張伸手拽住睡毯,毫不猶豫的掀起往頭上一蒙,之後便不再動彈。
好不容易熬到下飛機,徐離故作鎮定的拉着行李,計劃混進排隊下機的人群裡提早開溜,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偏偏人群裡起了騷動,烏壓壓的人浪朝她擠過來,時策眼疾手快的将她拉攏到身後,落給她一個後腦勺,像個跨不過去的山脈。沒法子,隻好認栽跟着他下了飛機。
接機的車子一路馳騁,時策手眼不離電腦屏幕無暇顧及其他,她正巧落得清淨,于是閉目養神,直到下車被人喚醒。
行李還沒來得及從車上撤下,江嫂已經沖到跟前,朝她上下左右細細打量,目光灼灼,像是在研究什麼新物件,令她有些窘迫,不自覺垂下腦袋。
時策早在半途下了車,她沒立場詢問去向,又對他一知半解,自然不知其蹤。上樓的時候她瞥見林緻的房門關着,耳朵不自覺豎了起來。江嫂端着小米粥進來時,她正準備出門去藥店,見她收拾的利索,立馬警覺的放下餐具。
“你要出門?”
徐離點點頭,目光順着江嫂方向落在冒着熱騰氣的餐盤上,面上忽然一怔。
小米粥熬的黃橙橙,盛在鑲着金絲邊的精緻小白瓷碗裡,賣相比加州星級酒店的三腳貓中餐高出不少,因色相刺激味蕾,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不着急的話,要不喝完再走?”
江嫂和善的朝她笑笑,說不受寵若驚是假的,徐離從她風平浪靜的眼波下察覺到一絲耐人尋味的慈愛,這令徐離猶疑又茫然,有忐忑情緒像蜘蛛肚裡抽出的一圈圈黏膩細絲,慢慢纏上心頭。
林緻是傍晚回到别墅的,與不知所蹤的時策一起出現。徐離拎着胃藥走到玄關,餘光正好瞥見客廳沙發上的兩處身影,于是立馬蹑起手腳,預備悄無聲息的繞道餐廳,從樓道口溜上樓,可惜走到半路撞見端着水果盤的江嫂,大嗓門一寒喧立馬讓她露陷兒,隻能灰頭土臉的跟着進了客廳。
茶幾上擺着的攝片袋子很顯眼,徐離假裝無意掃過又迅速收回目光,聽江嫂關切叮囑的意思,林緻下午應該是去醫院産檢了,不怪他席不暇暖夜以繼日的趕工也要縮短行程回國了,原來是早就定下的日子,為了陪她。
徐離自嘲的抿了抿嘴,古雲“拙疏難救藥,貧困不枝梧”,彼時頗有道理,可現如今倒覺得,難比一葉障目更可笑。
誰道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果然從古至今,自作多情尤緻命。
“哪裡不舒服麼?”
林緻盯着她手中的塑料袋,面露關切,徐離聞言下意識将藥袋子埋到身後,口氣故作輕松的回道,“沒有,就是一些健胃消食的藥片兒。”
時策聽到後須眉微張,朝她打量片秒,原本端坐的身子明顯朝她側過來,神情仍然淡漠,卻帶了幾分罕見的溫柔。
怕是林緻在場,他才難得收斂,想到這裡,她有些走神。
三人心緒各異,空口寒暄略顯尴尬,沒三兩句話題就堵死,徐離幹杵在原地,指尖不自覺揪扯着褲腿縫兒。
江嫂将林緻扶上樓後,獨留兩人相視無言,一時寂靜,令她煩躁。
“是什麼藥?”
他目光落向她手邊,一副刨根究底的架勢。
“我說了,是健胃消食片。”徐離表情無語。
“拿過來我看看。”
徐離費解,她向來不會信口開河,也沒必要在他眼皮底下故弄玄虛,不就是幾盒胃藥而已,非要沉着臉眼見為實麼?
不知道的,還以為買的毒藥。
她沒好氣的往茶幾上一丢,“我現在連買東西都要經過你檢查麼?”
“最好是。”他也沒客氣。
徐離一聽無名來火,可兩人視線一對上,她腦袋就宕機,左右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竟還真翻了翻袋子,瞧着就是幾盒常見消食片,這才沒有繼續糾葛。
晚飯林緻沒下樓,據說檢查結果不是很好,醫生建議多卧床,時策自然陪在身側。江嫂做了營養餐,原本徐離準備親自端上去,卻被江嫂半途攔下,結果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安甯自在的躲進廚房抿了幾口小米粥。
她沒敢問江嫂為何偏偏熬了小米粥,怕答案太顯而易見,下不了台階。
因為長久的舟車勞頓,這一夜,她困倦異常,昏睡如泥,不知窗外忽起狂風,來勢兇猛,宛若暴雨前奏。
清早新聞速報,清海氣象部門提前發出暴雨黃色預警,江嫂心焦,早早出門采購,回來時徐離已經出門了,提前擺在玄關鞋櫃上的傘還在原處沒挪動,她莫名歎了口氣。
海森的氣氛一如既往的沉悶,葉歡晴更是不給好臉色,得知她加州獨行,妒火中少燒,明裡暗裡說話帶刺兒,哪怕何南西在場,也敢直晃晃的甩臉子。
可惜徐離哪有功夫陪她争風吃醋,任她出言不遜,也未有絲毫不悅,隻是安靜的呆在格子間,不時盯着手機發呆。
藥房師傅推薦的藥到底起了些作用,午餐她喝了點番茄雞蛋湯,順手領了兩根水果黃瓜,清清淡淡,居然也撐了一個下午。期間那扇紅木大門一直緊閉,沒有人影出沒,她求之不得。
谷欣語是臨近下班才闖進總裁辦的,準确點說,恰是葉歡晴因緣際會在樓下大廳碰見,又鬼使神差的将她帶到總裁辦。
看到她時,徐離竟松了口氣,下意識将桌上的手機揣進兜兒裡,安靜的坐在位置上沒動。
外頭暴雨連綿,她一路颠簸打濕了半身,額間發絲淩亂,濕漉漉的貼在鬓角,十分狼狽,緊皺的眉頭下瞳仁可怕的抽縮着,裡頭閃爍着無法遏制的怒火,似乎随時就能揚着劇烈忿怒撲過來将徐離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