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隻是這樣憤恨的盯着徐離,半晌沒說話。
格子間竊竊私語,交頭咬耳,大家三三兩兩聚集一處,意圖乘個風涼。
“你找我麼?”
最終還是徐離開了頭,語氣平淡,沒什麼情緒起伏。
她死死盯着徐離,緩緩握緊了拳頭,徐離瞥見那雙青筋暴凸的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悲涼,涼意在身體細胞裡亂竄,竄的她手腳僵硬,像個沒有生命氣息的死屍。
“我給你解釋的機會。”
長久的沉默後,她終于開口向徐離喊話,同時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錄音,當着衆人的面開了外放。
“如果你離婚,我們就能像從前一樣…”
“離婚吧!”
“…我放不下你…”
對話是她上周跟莊甯在街邊的不歡而散,去頭截尾,言語間盡是逼迫。
整個格子間驟然鴉雀無聲,衆人驚詫,紛紛與她盯瞧,一面是聽聞八卦的震驚,一面又夾雜不恥行徑的嫌惡。
所有的旁觀者都是這樣,他們不需要探究真實,隻要最表層最淺顯的展示,就足夠調動所有先入為主的惡意。
徐離臉色煞白,垂頭不語。
錄音裡的女聲格外刺耳,她難以推脫,也不準備推脫。
消息傳到何南西耳朵裡時,海森大樓裡上百成千的聯絡小群裡早已刷屏,信息紛至沓來,無人考究真假,一波熱鬧讓沉悶的寫字樓像即将燒沸的水,熱量暗流湧動,蓄勢待發。
保衛處經理領着兩個助理在十樓跟何南西彙合,三人上到總裁辦,裡頭烏泱泱圍了一群人,何南西立馬心急火燎的沖進去,撥開人群一看,徐離像個蠟像似的坐在工位上不動彈,身側立着個陌生女人,正拽着她的衣襟來回牽扯,眼睛哭得通紅。
“一個個都幹什麼呢,全給我散喽!!”
何南西心下憋了口氣,卯足力氣吼了一嗓子,轉頭開始疏散圍觀人群,無意間瞥見葉歡晴一臉詭笑的立在角落裡,當下差點翻出白眼。海森易主至今,總裁辦各項事宜在全集團内部向來諱莫如深,因道德倫理問題引爆集團輿論尚屬首次,哪怕她混迹職場再遊刃有餘,心裡也沒底。
隻能上前強行将兩人分開,谷欣語怒目圓睜的瞪了她一眼,心有不甘的站到一邊。
何南西這才看清徐離微微埋下的臉,左側臉頰落下五指分明的手指印,蒼白面色下格外顯眼,瞧着力度不小。
“你動手了?”何南西眉頭頓時揪起,眼神犀利的朝始作俑者望過去。
“你倒是問問她幹了什麼好事,動手算輕的了,如果不是念及舊情,就不止是幾個不痛不癢的巴掌了!”
見她态度蠻橫,何南西沒跟她客氣,立馬指示保衛處将她拖走,走時仍然罵罵咧咧,吵得整層樓都是她的哀嚎。
還沒來得及問個究竟,人力資源部已經來提人了,徐離像個呆滞的木頭,身子僵硬的跟着走了。何南西盯着那張瘦弱背影緩緩從眼前消失,心裡費解的要命,明明隻要勾勾手指頭這棟寫字樓的主人都會折腰的姑娘,怎麼偏偏就塌在六樓小小的設計師辦公室裡了?
完全匪夷所思,不可捉摸。
終于,會議室隻落下她一人,徐離餘光打量四周,确定空無一人後,這才默默挺直背脊,心有餘悸的舒了口氣。
嘴角因為外力擊打裂開一處口子,火辣辣的疼,她試着舔了舔,刺痛,夾雜着些許血腥氣。
人力總監早就不見蹤影,徒留她原地發呆,與先才的喧鬧嘈雜相比,此時的寂靜反而襯出一絲怪異。連着窗外雷雨閃爍轟鳴,暴雨彙集成瀑布拍打着窗沿和玻璃,發出傾瀉而下悶哼,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直到時策出現,她才從這種噤若寒蟬的恐懼裡晃過神來。
有那麼一瞬,鼻尖竟然泛酸,哪怕眼前人一如骨子裡透出的冷漠,她還是故作鎮定的闆正了身子,藏住眼波下的微漾,與他四目相對。
“看到我,你好像并不意外。”
他于她正對面落座,聲音低沉冷冽沒有一絲起伏,眼波黑如深潭,不知其所思所想。
“我沒什麼好說的。”她道。
“自然不好說,能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聰明,也算有點能耐。”
“我聽不懂。”
他冷笑,“嘴犟沒用的,我是個商人,怎麼可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擔着滿盤皆輸的風險,真不知道你是小瞧了我,還是說…我小瞧了你?”
徐離咬着唇不吱聲,面如土色。
“你最好乖一點,無聊的事情少做,不然怕你閑得慌,我善心大發找點費勁兒的事讓你消磨消磨,到時候瞎折騰多不劃算。”
“你威脅我?”她聞聲立刻瞪起眼睛。
“如你所願而已。”
徐離咬牙閉着嘴,胸口微微起伏發顫,眼底一簇壓制不住的怒火快要噴發而出。
“他就是個蠢貨,就算你為他做得再多,他也無法領情,何必呢?”
一陣無言的沉默後,他冷不丁抛出一句。
“你不也一樣,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兩。”她諷刺道。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忽然詭谲一笑,“起碼,你現在是我的了。”
“我不是!”
“好,我不說了。”
徐離朝他怒目圓睜,眼眸子像兩顆烏黑的葡萄,圓溜溜亮晶晶,鮮少瞧見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咋一看反而有些滑稽,隻是唇角結痂的裂口有些顯眼,他眼皮微顫,收緊了眼神。
“疼麼?”
“不關你事!”
“好心當驢肝肺,我還不想管呢。”
“你别用這種黏糊糊的語氣跟我講話。”她忽然拔高了嗓門。
話一落,兩人皆楞。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究竟是如何建立的?
在跨越了漫長又雞肋的等待,堅持着一段無人在意的死生契闊後,她忽然尋到一處肆意徜徉的荒蕪之地。
隻是她不知,那瞥不見邊際的枯叢深處,到底是救贖,還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