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鮮亮的裙子就坐在季從舟身邊,是一進花園就能讓人一眼看到的存在。
然而門房卻毫無反應。
季從舟謹慎地試探:“你妹妹既在郡主身邊做事,想必你也認識王家不少主子,倘若令妹無辜,因何不去向其他人求情?”
“世家府邸,門戶森嚴,就連侍奉的人都要分個三六九等。他們府中的下人尚且輕易見不到主子真容,何況小的一個外人?”門房悶悶地說。
“令妹身體如何了?”季從舟沉吟了片刻,“能見人嗎?”
門房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下不了床,但是不妨礙見人。不過……”門房為難地說,“自打妹妹被王家趕出來,母親就一直心疼得厲害,也不想再跟他們扯上關系。若是知道公子是為了王家的事找上門,母親恐怕不樂意放你進門。”
這個倒不難辦。
季從舟看向溫亭,笑着拱了拱手:“溫兄,不知能否勞你走一趟,幫忙看個診?”
溫亭一直旁聽,自然明白季從舟的用意。
他輕輕颔首:“義不容辭。”
“溫公子深谙醫術,”季從舟得償所願,看向門房,“勞你安排,我們随時有空上門為令妹看診。”
門房應下,回去知會了父母,邀請他們明日上門。
溫亭備好了藥箱,帶着季從舟和溫九兩個“藥童”,很有杏林高手的風範。
門房的母親張大娘老早便在門口迎接,看到三人,也不因溫亭年紀輕而輕視,熱情地迎上來。
“我家小子說有位醫術高明的大夫願意上門來看診,就是這位大夫了吧?”張大娘宛如看到救星似的,“快請進!家裡地方小,我們提前備好了飯菜,還望大夫不要嫌棄簡陋……”
“不必勞煩了,大娘。”溫亭溫和地出聲,“跟我說說您女兒的病情吧。”
溫亭的聲音好似沒什麼變化,但季從舟就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善意,有種能讓人平靜下來的神奇效用。
果不其然,張大娘的情緒穩定下來,将女兒的病情一一告知:“春枝這一病全是因着月前挨了闆子,那些人好狠的心,把她打得不成樣子,好險撿回來一條命。請了大夫來看,外傷養到現在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總是反反複複地發熱,好一陣歹一陣。城裡的大夫幾乎請了個遍,都沒有辦法……我可憐的女兒……大夫,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她!”
溫亭聽完心中已經有了數:“大娘别着急,先容我見過春枝姑娘。”
“好好,”張大娘把淚抹幹,将人領至西屋,“春枝,娘請大夫進來了。”
狹小昏暗的房間裡隻放着一張床,張大娘的女兒趴在床上,形容憔悴,臉色蒼白,精神萎靡不振。
溫亭給她診了脈,又看過了大夫留下的藥方。
張大娘緊張地問:“我女兒怎麼樣?能治好嗎?”
“春枝姑娘是淤血内阻引發的熱症,照這些藥方煎了藥,原是能痊愈的。隻是春枝姑娘氣血虛弱,還按這個藥方照本宣科,反而是過了量。我将藥方稍加調整,大娘照着新藥方給春枝姑娘煎幾貼藥,到時再根據春枝姑娘的病情調整藥方。月餘便能痊愈了。”
“真的嗎?”張大娘大喜過望。原本沒報希望的門房也一臉驚喜,連聲向溫亭道謝。
溫亭:“醫者本分,不必挂懷。”
溫九帶着張大娘去抓藥。
門房說:“妹妹,大夫還有些事要問你。他們是好人,别害怕。”又對着季從舟說,“小的到門口守着。”
季從舟點頭道謝:“不用關門。”
春枝掀起眼皮,自嘲地扯了個笑:“果然還是安慰我阿娘的嗎?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在下所言句句屬實,姑娘自覺身子不适,更多的是心病。”溫亭慢條斯理地淨手,語調也沒了對着張大娘的和善,“今日我們也帶來了一味藥,不知道能不能醫姑娘的心病。”
春枝仰起頭。
季從舟上前道:“我們前日在慈恩寺遊玩,遇上了一群仆役持械動手,後來将其制服,由慈恩寺的住持出面,将他們交到官府處置。誰知我的随從昨日卻在街市上看到他們,令兄認出他們是王家的仆役。恰巧聽聞春枝姑娘曾在雲佳郡主身邊當差,敢問姑娘,可是他們仗了郡主放縱,才敢在朔北城裡橫行無忌?”
“胡說八道!”春枝情緒激動地反駁,邊咳嗽邊道,“我們郡主是天底下最良善不過的人,從未仗着自己的身份頤指氣使,待下人寬和,卻也絕不容許我們仗着她的勢欺壓百姓。你休要诋毀郡主!”
“你的意思是郡主不知道他們在慈恩寺犯事?”季從舟認真發問,“那我能否面見郡主舉發他們,請郡主還我們一個公道。”
“郡主……”春枝搖搖頭,頹喪地說,“你們見不到郡主了。”
季從舟:“春枝姑娘雖離開了王家,但在郡主身邊當差多時,定然結交了友人。能否請他們引薦一二?或者能夠探聽到郡主何時出府——”
“不是郡主不想見你們,是你們見不到郡主。”春枝苦澀地扯了下唇角。
這話乍一聽好似沒什麼區别。
但她強調了兩次……
季從舟跟溫亭對了個眼神,試探着問:“你的意思是,郡主現在沒辦法見人?”
春枝沉默着搖搖頭,不肯再多說一句。
季從舟沉吟片刻,斟酌着說:“我們之所以與王家的仆役起了沖突,是因着一個小姑娘。那群人執意要拿小姑娘下山,說她父親心疼孩子,不忍她流落在外。但他們兇神惡煞,加之小姑娘很是驚懼。我們不肯交人,這才動了手。”
“那位小姑娘約莫三歲左右,到我的膝蓋高,眼睛與我有些像。住持說她的母親遭了變故,這才将她托付到慈恩寺。”季從舟邊說,邊觀察着春枝的神情,“她身上有一枚暖玉,刻了極精妙的紋樣。小姑娘說那是她名字裡的一個字,是——”
“是個‘婳’字!”春枝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