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微捧着聖旨、虎符和厚厚一本《氏族錄》出門的時候,内心還有幾分不可置信。
前世許知微雖被景明帝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多年,卻從不與權貴交遊,連宗親之間的應酬她都能推則推,基本隻會出現在宮中和自己府上;
而前世靖安長公主隻在今年回過一次京城,其餘時候皆雲遊在外毫無音訊,前世就連景明帝遇刺身亡時靖安長公主都沒有出現。
因而,前世許知微與靖安長公主幾乎沒有交集。
若非今日她急着進宮撈人,隻怕許知微和靖安長公主兩世加起來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許知微原以為常年雲遊四方、不知所蹤的靖安長公主會是個淡泊的性子,卻沒想到她會拿自己和景明帝開玩笑,更是在提及□□世家時兩眼放光、分外興奮。
不愧是年少時便能結盟并狠心弑父殺兄、奪權篡位、血洗宗室的鐵血三人組啊。
許知微前世也記過小本本,不定期依據小本本清算世家、殺雞儆猴。
但她隻是粗略地掃一眼手上布滿朱批的《氏族錄》都深受震撼:
自己那點小本本與景明帝和靖安長公主兩人整理的賬單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夠看。
姜還是老的辣啊。
......
“畢竟,姜還是老的辣啊。”
相府,樓懷清托腮望着眼前白發蒼蒼的老妪,眉眼彎彎地笑着。
樓懷清的笑意并不達眼底,分明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眼中看上去卻有些歲月沉澱的痕迹。
反而是她對面坐着的那個氣質陰郁,身上帶着洗不掉的、沉重的血腥味,用一件髒兮兮、看上去多年未洗過的黑袍裹住全身的老婦人,透過蓬亂長發隐約露出的一雙眼睛看上去更有些少年氣。
那老妪惡狠狠地瞪着樓懷清,用沙啞、如同車輪摩擦沙礫發出的刺耳噪音的嗓子回話:
“你不是這界的人。本不該留存于世的惡鬼啊,論年紀,你可比我年長多了。”
......
那個看上去頗為惡心的老妪一開口就是王炸,樓懷清聽着她那詛咒似的話語習以為常,根本不以為意:
“照你的話說,年紀輕輕卻一把年紀、半生半死的毒師兼神棍,難道會猜不到我找你的用意?”
那“老妪”見身份被拆穿有些沉不住氣,卻還是像毒蛇一般警惕着對面前的人嘶嘶吐信:
“心懷妄念的權貴,如果你一意孤行、貪圖本不該屬于你的東西必定遭到反噬,被最親近的背刺而亡!”
樓懷清的養氣功夫一貫極好,聽見那“老妪”氣急敗壞的叫罵依舊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都知道了我的結局,還這麼生氣做什麼?畢竟,被背刺而亡的是我又不是你啊?”
“除非,你那雙貓兒似的異瞳也看見了你的結局?比如,你我的命運彼此交織、你卻無法更改命運的安排,因而無能狂怒?”
“對不對呀,念奴?”
樓懷清伸手去觸那“老妪”的白發,那“老妪”本想躲閃,卻在聽見樓懷清脫口而出的那句“念奴”時怔愣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間的愣神便叫樓懷清得了手。
樓懷清扯下了“老妪”那一頭亂糟糟的白色假發,順帶還摘了她臉上那層皺巴巴的人皮面具。
柔黑順滑的長發披散下來,布滿皺紋的面具被樓懷清摘下後,“老妪”真實的面貌顯露人前。
久不曾面世的皮膚觸碰到微冷的空氣時,“老妪”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神色惶恐地一把拍開了樓懷清的手:
“滾!别碰我!别叫我念奴!”
“好的阿虺。”
......
雙十年歲的阿虺在談判時怎會是自幼奸詐、兩世為人的老上司樓懷清的對手?
她輕而易舉地便被樓懷清亂了心神,在樓懷清的步步緊逼下莫名其妙地簽了賣身契,待阿虺回過神來時,她已從良家女變成了樓相府上的奴婢。
樓懷清惡劣地拿着哄騙阿虺簽下的賣身契在她言前晃了晃。
阿虺氣得眼睛都紅了,偷偷放出一條小蛇從桌底爬到樓懷清裙角。
那小蛇正要成功鑽入樓懷清裙底咬她一口時,樓懷清輕輕彎腰,再直起身來時兩指之間已經夾了一條純黑色、不斷掙紮着打算狠狠給她一口的小蛇:
“不愧是拿數十條人命養出來的毒蛇,連原本純白的表皮都被屍毒徹底染成了黑色。”
樓懷清拿着小蛇對光細細端詳,啧啧稱奇:
“長得真漂亮啊。”
“不過,這耗資巨大、還隻能用一次的活體劇毒,用在我這個心懷妄念卻無天命加身的權貴身上,有些浪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