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到熟悉的鬥篷人撐着傘,提着劍,不疾不徐又身法奇快地追着幾個人時,他便更覺不對了。
不對,太不對了。
洛修筠追着已經殺死幾人的鬥篷人,視野飄起,他才看到鬥篷人所過之處,沒有站着的人。
黑暗的小巷裡,七零八落地躺着面目不清的人。
有些屍體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又被雨水沖掉。
剛才殘酷的戰場離開的他,又被喚起了血腥的記憶。
他的思緒亂了。
這一幕,是他預料不到的,也是他不明白的。
老師,你在做什麼?!
在清場嗎?
你怎麼可以一邊露出悲憫的眼神,一邊把見到的人都殺了?
你甚至不給他們逃命的機會,追着都要殺死他們。
他們也不一定都是暗中窺伺的老鼠吧?他們也不一定都理智全無吧?
你說過,不嚴重的人,在血月之夜發狂後,又會在白天清醒過來。
那時的你,明明是有悲憫的。
現在,你又在做什麼?
你在毫無差别地屠殺他們!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洛修筠心中難得生了憤怒。
這憤怒,不是因為他被欺騙,看錯人,也不是因為老師太殘暴,其他人死得太冤枉。
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洛修筠能隐隐感覺到,卻理不清楚。
我到底在憤怒什麼啊?
……
今晚的雨太大了。
直到鬥篷人停下在深巷中追逐的腳步,結束這場無聲的屠殺,大雨都沒有止息的意思。
雨聲一定很大很大吧,所以這場屠殺的動靜才沒有驚動附近的人。
不然為何沒有人前來插手和阻止呢?
可洛修筠明明看見,一牆之隔的院子裡是住了人的。
甚至有人站在閣樓上靜靜觀看。
屠夫沒有打攪住戶,住戶也沒有打擾屠夫。
好像雨夜的屠殺,是早已約定俗成的事。
是嗎?
洛修筠不知道。
他飄到雨夜屠夫面前,想看看對方是否還能維持那悲憫的眼神。
他看到了。
是一雙流着淚的、痛苦而絕望的眼睛。
真該死啊!
洛修筠聽到自己的腦海罵了一句。
之前的憤怒陡然被點燃,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何憤怒。
這裡的人都有病!
全TM有病!
有病的人被病情控制,無可救藥地繼續錯下去!
他看到老師殺人,不是憤怒老師表裡不一,而是憤怒老師有病!
這麼溫文爾雅甚至可以說是善良寬容的人,居然有病!
他們和你無冤無仇,你到底被什麼控制着,非要殺死這些人?
殺了就算了,你為什麼要痛苦?你憑什麼痛苦?
簡直是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要這麼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要有病?!
我為什麼這麼憤怒?!
呵,因為你戳中我的痛點——
我為什麼要有病?!
我TM為什麼也有病?!!!
洛修筠站在雨夜裡,積壓的憤怒将他淹沒。
他目光兇狠地盯着丢了劍,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鬥篷人。
意識到這樣毫無結果,他才仰面,迎着傾墜的大雨笑了起來。
他凄厲癫狂的笑聲無人聽聞,隻震動他一個人的靈魂。
……
雨不知何時停了,血月從雲後現了出來。
祂像一位耐心寬容的母親,一如既往地将目光傾注在洛修筠身上。
“哈……”
洛修筠仰着僵硬的笑臉,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你看,你看,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居然病得這麼厲害,你滿意不?嘿……”
“我沒有病……我從沒确診過,你知道嗎?隻要我不承認,我就沒病……”
“我其實一直都沒病……哈……都是我裝的……我無病呻吟,我情感過剩……”
“我會珍惜現在所有的一切,我會幸福的,也會讓身邊人保有他們的幸福……”
“呵呵……我不會瘋的……我不會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