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澤聖子的顫抖漸漸熄弱,像刺猬全力張開的防備被溫水瓦解。
他的身體艱難地靠在神子身上,汗水濕透他的衣衫,在地面鋪開一片水色。
他半睜着眼,被神子托住後腦,依偎在神子身上。
碎發粘在他白皙的臉側,水光順從臉頰滑下下颌,順着脖頸沒入領口。
他像一個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的孩子,乖順認命任父母收拾他的狼狽。
神子捧起他的臉,略微柔和的臉龐上泛着長輩般的寬容,那對血色門戶也柔軟下來。
略顯稚嫩的手指用指腹擦着青年模樣的聖子泛紅的眼尾,眼角浸出的淚被輕柔地抹去。
聖子半睜半颌的眼擡了起來,微紅的眼眸中,那股強烈的掙紮和抗拒已單薄得看不清,隻有仿若脆弱的茫然和順從,還有一絲絲依賴和信任。
“星澤,吾并非要控制你,可如果放任你那樣抗拒,你沒辦法回家。”
“沒有比不能回家更難過的事了。”
神子輕飄飄的話多了絲重量,他看聖子的目光恍若看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
星澤聖子似乎并不明白神子說了什麼,隻是偏着頭蹭了蹭捧着他的手。
神子的目光軟了軟:“這就是家人的感覺,記住它。你不會忘記過去的自己,可吾希望,你不要讓吾失望。畢竟——”
神子垂下眼睫,低語道:“身為家人的吾,被辜負的話,也會難過的。”
聖子這次似乎聽懂了,伸手抱住了神子,将頭主動貼在神子身前,輕輕地蹭了蹭,恍若安慰。
神子嘴角擎着淡淡的弧度,輕撫對方腦後的發。
過了一會兒,他擡指輕撫,将自己和聖子都清理了一遍。
聖子擡眼看他,他拿下聖子頭上的銀色枝條,聖子主動低頭,讓神子為自己重新束發。
神子像看自己孩子一般打量了一遍自己首次的傑作,他擡手為重又擡頭的聖子整理耳邊的碎發。
待到滿意,他摸了摸聖子的側臉,哄孩子般:“回去吧。”
聖子有些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假裝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
神子輕笑,将一根冰涼的黑色羽毛放在聖子手心。
羽身硬挺,羽尾柔軟,卻沒有反射出一絲光澤。
那是全然的黑,仿佛能吸收所有色彩。
直視它,就如同直視深淵。
“這是給乖孩子的禮物。不聽話的孩子就沒有。”
最終,聖子乖巧起身,慢吞吞地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仍在原地伫立的神子,又才慢吞吞地踱步出去。
門外走廊不遠處,星輝教主拖着寬大的黑藍色星文長袍,迎着光,緩緩走來。
他的目光落在自家聖子的眼睛上。
星澤聖子微紅的眼睛已在被安撫後變成黑色,隻有眼周泛着一圈紅色,難以忽視。
面對教主的目光,星澤聖子低頭行禮,仍是那副克制的恭順和疏離,再無半分在神子面前的柔軟乖巧了。
星輝教主勾了勾嘴角,看聖子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酷無情。
他沒有停下,從恭順讓路的聖子身邊大步行過。
聖子低着頭,待教主行遠了,才擡頭繼續舉步。
他的手攏在繡着光面枝條紋路的銀色長袖裡,掌心一根黑色的羽翼又硬又順,讓他手心有些發癢。
這是給乖孩子的禮物。
他不是乖孩子,所以即使不聽話,也可以昧下來,不是嗎?
……
星輝來到神子的門口,白天被神子點明的信徒在門口沉默又恭敬地見禮。
星輝輕掃對方一眼,就看向房門。
門自動開啟,房内,神子端坐在房中,黑色的羽衣鋪在地上,如散開的黑蓮。
門開時,神子睜開瑰麗的紅月朝門口看來。
像一束神光為來人垂下。
星輝邁入時,想的是面前這雙眼睛,明明那麼高貴,卻會那樣認真注視他人。
不僅這樣看他,也這樣看一個那個不起眼的小卒子。
神的眼裡,衆生皆為蝼蟻。神子似乎也是如此。
門在背後徐徐關上,星輝走到神子面前站定。
“神子很欣賞星澤麼?”
神子眉眼微動,緩緩道:“嗯。他很乖。”
星輝輕哼一聲,似在嗤笑,在神子對面坐下:“他可沒神子想的那麼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