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百穗就是因為他才變成那樣子的，可是他現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令伏黑甚爾這種無賴都自愧不如。
“你也不想百穗珍愛的地方被毀掉吧？”夏油傑笑着朝入口方向伸出手，等他先走。
他們出了盤星教，去了周圍的一片草地上。
“不管是有話要說，還是有事要辦，都請進。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夏油傑的帳在他們面前展開，依舊維持着笑眯眯的表情。
“……”反正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會赢，伏黑甚爾嗤笑一聲，握着刀走了進去。
一夜之後，從帳中走出的唯有渾身是血的夏油傑一人。
在深綠的草地上留下一個個血腳印，夏油傑在盤星教的晨鐘聲中一步一步地走回設施，走進上早課的那個大廳。
包括虎杖香織在内的盤星教所有成員都聚集在那裡，等待着夏油傑的傳教。
夏油傑随意地靠坐下來，用血手接過下屬遞給他的話筒，拍了兩下，确定發生正常。
“去告訴咒術界一個好消息吧——我殺了伏黑甚爾。”夏油傑溫柔地笑了起來，臉上的血迹也随之移動。
他掃視着台下的所有人。
站在台下的虎杖香織睜大了眼睛。
不可能……
周圍的教民們瞬間就如潮水般攢動起來，恭賀他們主人的成就，将虎杖香織驚訝而困惑的臉淹沒，也在虎杖香織的視線中将夏油傑帶笑的臉淹沒。
“五條同學，有一條消息告知。”新來的輔助監督站在他們的面前。
“嗯，你說就是了。”五條悟随意地點點頭，和百穗牽着手開玩笑。
“剛剛從叛亂組織盤星教得來的一條公開消息——”
“等等！”五條悟擡頭把他的話打斷，轉頭看向百穗。
一瞬間百穗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了。
“先回車上去等我，我一會兒就去找你。”五條悟溫和地看着她。
百穗搖搖頭，目光死死地盯着輔助監督。“請您繼續說下去。”
五條悟默默地握緊她的手。
輔助監督被白川百穗的眼神吓了一跳，倒退一步，一時說不出話。
“請……繼續說。”百穗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主動掩住自己傷人的眼睛。
輔助監督臉色蒼白地平靜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他們的頭目，也就是先前叛逃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宣稱自己已經殺死了禅院甚爾。”
因為這個消息過于離奇，白川百穗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之後才睜大了眼睛。
“……不可能。”百穗遲鈍地搖搖頭。
伏黑甚爾明明那麼強，怎麼可能被殺死？
哪怕是夏油傑也……
不，就算是打不過，伏黑甚爾是可以逃跑的。
他怎麼可能不逃跑？
他怎麼可能被夏油傑發現了自己的蹤迹？
他怎麼可能……
呼吸變得急促，她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在失去色彩，好像一幅融化的油畫，讓她無法分辨。
百穗感覺自己的手一下就冷了，舌頭也開始不伶俐起來。“他有……什麼證據？”
“他們公開了擊殺伏黑甚爾的坐标。我們的相關人員在那裡觀測到了屬于夏油傑的殘穢和……”輔助監督頓住口，又确認了一遍報告上的字。
“和什麼？”百穗緊緊地抓住了輔助監督的袖口，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尖銳。
“禅院甚爾的殘肢。”
吱————
一聲劇烈的電流聲在百穗的腦海中響起，她的身形劇烈搖晃一下，被五條悟扶住。
為什麼？
夏油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怨恨發洩到别人的身上？
為什麼啊？
他和伏黑甚爾有什麼仇什麼怨？
她知道了。
是她不好。
都是因為她。
“坐标！求你！把那個坐标告訴我！”百穗緊緊地抓着輔助監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眼淚幾乎要掉出來。
他們用上瞬移來到那個坐标，現場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夏油傑的殘穢，然後是一片血腥。
百穗平常并不會為血肉而感到反胃，此刻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
「伏黑甚爾死了」的消息反複重擊着她，讓她覺得自己的胃好像被揪出去了一樣，一下子蹲到地上狂吐不止，直到她吐得眼淚也跟着掉出來，鼻子都是酸的，什麼也吐不出來之後，胃還是仿佛碎了一樣痛。
随後她的眼睛、心髒好像與大腦建立了一條她能夠感受到的通路，血液從大腦湧進眼睛和心髒裡，像洪水一樣将她沖垮，眼睛好像要被痛苦生生擠出眼眶，心髒則幾乎停止跳動，一次又一次地被電擊着。
她捂着胸口，彎着腰抖個不停，早已吐不出東西的嘴裡開始往外一股一股地湧血。
她的朋友……
她的……
她的……
她的……家人！
五條悟擰着眉，一直扶着她，看着她先是把吃的東西吐出去了，又開始吐胃液，然後開始吐血，靈魂也跟着震顫起來。
“我沒事……悟……我沒事。”百穗眼前已經黑了，沒去管自己吐出了什麼，松開五條悟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兩步就摔倒在地上，把膝蓋磕破了。
由于伏黑甚爾屬于禅院家，輔助監督并沒有自己去處理遺體，在确認信息之後就離開了。
百穗緩了很久才弓着腰爬起來，忍受着痛苦繼續往前找，然後在一灘血液中看到了幾乎完整的一條胳膊。
她慢慢地跪在地上。
健康，粗壯，從手指到上臂的皮膚上都布滿了燒傷的痕迹。
這無疑是伏黑甚爾的手。
百穗伸出手，将那條胳膊從血泊中撿了起來，像抱着某種寶物一樣抱在懷裡。
觸摸到這條胳膊的那一刻，她的眼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随後喉嚨裡發出一聲又一聲崩潰的嗚咽聲，像一隻失去翅膀的鳥。
她對這隻手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這隻手在她哭泣的時候輕輕為她擦掉眼淚，在她流血的時候為她包紮傷口，為她編織花環，為她驅趕蚊蟲，也為她而拿起刀戰鬥。
他曾數次伸出那隻手向她發出一起逃離這裡的邀請，可是她從來沒有答應過他。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百穗用那隻已經僵硬的、冰冷的、開始腐爛的手并不溫柔地撫摸上自己的臉，眼淚流下她的臉頰，把這隻手沾濕，好像他還像以前一樣在撫摸着她的臉。
感受着冰冷的溫度，她很久都一動不動。
五條悟隻是蹲在旁邊，擔憂地看着她和她搖晃不止的靈魂，在心中默默為她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