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是“突然變異咒骸”，是一個不可複刻、不可量産的“個例”。

哪怕已經在那些術師面前暴露了，他也需要堅持這一點，才能在總監部面前有轉圜的餘地。

除非他已經不想當東京高專的校長了。

“老師，您無需在意。”百穗朝他抱歉地笑笑，抓着五條悟扭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诶——為什麼要走？老師明明做得到吧？”五條悟才不會被百穗拉着走，反而逼着百穗停住了腳步。

世界上能做得到但是不能去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大搖大擺地制造違規的咒骸在百穗看來就是一件。

“老師，因為百穗她現在沒有辦法分辨地形，所以出行有困難。不過呢，她看得到靈魂。如果有一個有靈魂的咒骸一直在她的面前替她确認地形，就像導盲犬那樣，她就會好得多。這種事情你應該做得到吧？”

“……做得到。”夜蛾老師說。

诶？

“夜蛾老師，您不用這樣的……”百穗匆忙擺擺手。

“我做好了就聯系你來取，悟。”他說道。

百穗意識到他們兩個是認真的，語氣也嚴肅起來。“老師，不要這樣。我不想再連累更多人了。”

“不是連累。昨天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已經死了。”

她有些生氣，音調也不由自主地高起來。“可是那是因為您本來就應該好好活着，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本來他就還能活很久，要是因為百穗而提前死了，百穗才會覺得不對勁。

夜蛾正道當然無法理解她的這句話。

什麼叫“應該好好活着”呢？他這樣完全稱不上是一名好老師的人，也應該活着嗎？

發生了那麼多事，他今天醒來走進這間辦公室，都不覺得這裡是自己該待的地方。

可是他這強得離譜的學生偏偏已經替他搞定來自總監部的發難了。

就在百穗還沒有醒的時候，五條悟大搖大擺地走進他的辦公室，直接把他桌子上的那份辭呈撕成碎紙片扔進垃圾桶了。

高專和他的學生，他最起碼也要做到對其中一樣問心無愧才可以吧？哪有像現在這樣，兩邊他都無法舍棄的呢？

百穗不知道夜蛾正道為什麼突然沉默，她扯扯身邊的五條悟。“悟，我們離開這兒，好不好？”

“不。”五條悟平靜地拒絕了她。

“為什麼？”

五條悟望着她：“如果你真的不需要幫助的話，你為什麼不自己走呢？”

你現在明明就是需要别人幫忙才行，又逞什麼強呢？

這句話尖酸得不太像五條悟的風格了，讓百穗忍不住去望着他。

靈魂和□□很像，但是又不完全相同，靈魂更像是盛放在□□軀殼裡的本質。

他的本質此刻是平和穩定的。

可是百穗卻無法得知他現在是何表情。

可能是自己會錯意了，悟并沒有想要諷刺我的意思，對吧？百穗隻能這麼想着。

“那好吧。”她無法對五條悟生氣，隻是點點頭，松開他的手。

自己也确實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百穗微微後退一步，估算着自己的步幅，努力回想辦公室内的陳設。

她有一種想把鳴魄變成導盲杖的沖動。于是她在心裡向鳴魄道歉，然後真的把它變成了一根棍子。

可惜鳴魄的本質不會随形狀變化，那隻小鳥始終窩在她的手心裡。

她歎了口氣，隻好把這根棍子在地上探來探去，幫助她行走。

下樓梯。

對她來說最難的還是下樓梯。

樓梯是個便捷的發明，給人類賦予了登上天空的本領，可是，她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加讨厭一級一級、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樓梯了。

毫無疑問，她摔下去了，滾了好幾級台階才停下。

痛死了。

渾身都在痛。

肯定有好多地方都破了。

不過還好她沒有把鳴魄脫手。她在地上趴着忍了一會兒痛，随後顫抖着爬起來，靠住牆，把已經半散的頭發重新紮了一下。

不能每一次都這樣。

她想要記住學校的樓梯有多少級，也想要在下樓梯的過程中找到一個能幫她判斷複雜地形的方法。

為了準确計算，她得回到上面的平台，重新數。

百穗意識到這個事實，歎了口氣。

她趕時間，不想再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扶着欄杆走上去，于是顧不上狼狽，手腳并用地一級一級爬到上面，然後重新開始。

在她快要走到平台的時候，她又摔了下去，這次摔得更厲害，直接撞到了平台的牆才停下，沒有多少肉的□□與牆相撞，發出結實的一聲巨響，把旁邊路過的人吓了一跳。

那個人昨天才剛剛被她的符咒壓在地上，因此并不願意去扶她。他低着頭，假裝自己沒看見這個可憐的孩子摔得四處流血、臉色發青。

這個昨天還威風地把他壓在地上的詛咒師是在計劃什麼陰謀呢？

他有些緊張地低着頭計劃自己的步子，使自己的腳完美繞過了她和她流出來的血。

等到他走到了不會被她伸手抓住腳腕的距離後，他松了一口氣，揚起頭，匆匆走過。

“悟，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嗎？”夜蛾老師皺着眉問。

辦公室裡的兩個人都清晰地聽見了她摔倒又滾下樓梯的聲音。

五條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握緊拳頭。

他很想去看看她，很想把她扶起來，很想帶她去看看硝子。

他很想抱住她。

可是不行。

如果她不想被羂索殺掉，她就必須自己走下去，必須自己盡快适應這個黑暗的世界。

百穗再次爬起來，耳邊在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