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耕最忙碌的時日已經過去,青雲山腳下的留雲村,村人聚在一起閑聊唠嗑兒的閑暇就多了起來。
這幾日來,無論是村口的大槐樹下,還是洗衣裳涮鞋的河邊,村人閑聊的話題無一例外都是,村後江家無依無靠的江珧就要和那住在山上老屋裡的野孩子喬牧成親了。
“要我說,這兩人沒準兒還真是一對兒佳偶呢,兩人都是沒爹沒娘沒了依靠的可憐孩子,在一起搭夥兒過日子倒也合适呢。”
“就是,那珧哥兒的爺爺曾經還救過那牧小子呢,兩人之間也算是有緣分。”
這日半晌午時太陽曬得正暖,村東頭兒的王老嬷約了他對門兒的劉老嬷一起在村東的河邊洗衣裳,閑唠了起來。二人都已經上了些歲數,滿臉的皺紋溝壑間盛滿了慈祥,對村子裡的這些小輩兒們就沒有不稀罕的。
“嗐,你們懂些什麼?”和他們二人年紀相仿的孫嬸兒就在不遠處打草,她家屋子蓋得氣派,地也多,一家人在村裡腰杆兒挺得直,說話底氣也足。
她向來喜歡嚼别人家的舌根兒,聽到二人的嘀咕,連草也不割了,一屁股坐到了河邊的大石頭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喬牧最是兇惡殘暴,小時候村裡哪個娃娃沒被他欺負過?聽說就在年前,他還打斷了村西邊大陳家陳阿毛的一條腿呢!這嫁過去,門兒一關,喬牧指不定要怎麼打他的夫郎呢!那珧哥兒娘家又沒有個依靠,可憐哪……”
“再說了,那喬牧從小就是個野孩子,住在那有幾十年年頭兒的老屋裡,能把自己養活到這麼大也算是他有點能耐,可再多一張嘴吃飯,他一個沒家底兒連地都沒有的毛頭小子能有什麼能耐?這珧哥兒嫁過去不就是白白去吃苦嗎……”
她嗓門兒也大,惹來了不少同在河邊洗衣裳的媳婦兒夫郎停下手中的活兒紛紛議論起來,都覺得孫嬸兒說的十分在理兒。
這些聲音并沒有傳到江珧的耳朵裡,他家在山腳下和村子尚有些距離,再說,江珧忙着呢。
自從那天喬牧和許媒婆上了他家的門來,他和蘆花嬸一起接過了喬牧送來的聘禮,江珧就一天也沒有停下來過,每天都有不同的活兒要做,忙着縫被面、縫婚衣,還要再給他的牧哥哥做一雙鞋子。
還要在成婚前把這個家裡的一應物品用具都收拾整理出來,那些江珧經常要用的,小到做飯時習慣用的一隻鍋鏟,大到那床沒蓋過幾回的棉被、一個小飯桌、一把凳子,隻要是能擡得動的,都要擡到山上的老屋去,畢竟放在這個家裡沒人用也隻會落灰,浪費了可惜。
這是江珧和喬牧說了好久喬牧才應下的,喬牧執意要買新的給江珧用,江珧卻是個會過日子的,小兩口日子要過起來,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的呢,節省一些總是沒錯的。
再說,他也不忍心喬牧太辛苦。那日喬牧提來的聘禮,兩隻野雞,小半扇的豬肉,一壇鎮上酒坊打來的好酒,兩包糕點,還有兩匹棉布,再加上那足足八兩的聘金。江珧知道喬牧一個人日子過得苦,他又沒有地,能攢下多少家底?恐怕這些就已經花去他大半的積蓄了。他私心裡心疼,想能省則省,不然他那木頭哥哥讓銀錢像流水一樣從指縫兒裡溜出去,然後又要一頭紮進深山林子裡逮獵物去了。
那日已經有好幾日不見的喬牧上門給江珧送來一隻野兔,江珧一開門就看到了他牧哥哥在明晃晃的日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黑亮的前額,喬牧身後還牽着一直野山羊,說是要趕着時辰去鎮上賣掉。也不知他是在林子裡蹲了多久才逮到這些,人也明顯瘦了些。
總之,江珧整日忙忙碌碌,但是歡歡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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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是江珧和喬牧成親的日子。
半山腰上,老屋的裡裡外外都被裝點得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院門口高高挂起的一對紅燈籠在山裡青綠的草木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喜慶,屋裡的門窗上、甚至竈房柴房裡的水缸米缸上、院裡的那顆柿子樹上,都貼上了紅豔豔的囍字剪花,這些都是杜玉蓉和虎小子辰哥兒一起買來或剪出來貼上的。新房裡,兩個桌子、一組木櫃還有兩對喜凳都是喬牧找了隔壁村的木匠新打出來的,床上的兩床厚厚的喜被被面繡着吉祥喜慶的鴛鴦紋樣,這是江珧一針一線用心縫出來的。
不大的小院兒裡,滿滿當當擺上了六張的大桌子,這些連同那二三十把椅凳都是蘆花嬸兒家的汪大松和他爹汪順同喬牧一起去村子裡的幾戶人家借來,然後一趟一趟從山下扛上來的。
在他們留雲村這一帶,凡婚喪嫁娶,辦事都是隻動用同族的村人即可,可江珧沒有可以走動的親戚,喬牧那邊也隻有大伯一家,兩人雙方加起來,也才堪堪湊夠幾桌而已。
為了不讓宴席顯得太過冷清,也是想幫小兩口多結交一些靠得住的村人,李德年做主請來了幾家平日裡和他們家走得近的鄰裡街坊,甚至還有他做殺豬的買賣時結交的兩位好友。江珧又把周貴兒叔一家請了來。
所以最後,除了喬牧大伯一家,蘆花嬸一家,許媒婆,周貴兒叔一家,還有村裡王平叔一家、唐英嬸兒一家,以及從西青村趕來的何叔、從鎮上來的孫叔。
人少宴席操辦起來就簡單,也無需請做席面的廚子上門,杜玉蓉和何蘆花、她兒媳婦趙紅梅,再加上這幾家的媳婦兒夫郎,幾人昨日就上來忙活,邊唠嗑兒邊幹活兒,熱熱鬧鬧地就把今日的宴席做了個七七八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