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夜總是格外靜谧,兩人在床上平躺着,喬牧在心裡面正糾結猶豫,他怕珧兒被他吓壞了,畢竟江珧比他小三歲呢,他不像别的雙兒有阿娘,也不知有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而另一邊的江珧,确實是對這些懵懵懂懂。蘆花嬸兒自己家的靈哥兒尚未出嫁,她之前也沒有過操持雙兒出嫁的經驗,所以今日忙來忙去,唯獨沒想到這一茬兒。所以江珧壓根兒就沒有半分即将做别人的夫郎的緊張忐忑,隻以為二人這就是成親了,此刻心中隻有滿溢的喜悅,以及要和牧哥哥将日子過好的憧憬。
江珧隻是懵懂的覺得,夫夫二人之間,是不是應該更親密一些?但他也确實想不出該是何種程度的親密,不過他也已經很滿意了,他都已經嫁給他心心念念的牧哥哥了。所以還是心滿意足地嘴角就沒放下來過,然後慢慢閉起了眼睛。
新婚夜裡的那對喜燭是要燃到第二日早上的,今夜的新房裡是亮亮堂堂的,屋裡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等喬牧終于按耐不住心裡那愈演愈烈的躁動和刺撓,側轉過身面向江珧,想要把他抱在懷裡的時候,卻分明看見,他的小夫郎竟已經睡着了……
他剛才淨顧着在心裡掙紮着想東想西了,都沒有留神聽到,身旁小夫郎正睡得香甜,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喬牧因此那是萬分地懊惱,在心裡罵了自己好幾遍,木頭、木頭、還是大木頭!
他的小夫郎該不會又要生氣,明天該不會又要不理他了吧,就像上回他把他惹哭那樣……
等生夠了悶氣,喬牧最終還是沒忍住,偷偷地将身旁的小夫郎又攬進了自己滾燙的胸膛。
後半夜裡山上又迎來了一場細雨,半山腰上老舊的老屋,紅燈籠紅囍字還有一對紅燭,屋裡二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同外面的雨聲漸漸交纏在一起,綿長而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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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江珧醒來的時候,喬牧已經在院裡劈上柴了,還生好了竈火燒上了熱水。
見江珧從屋裡出來,喬牧趕緊放下手上的長斧向他走過來,卻又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似的,耷拉着腦袋還搓着雙手。
江珧一臉疑惑。
他正要開口詢問,漢子卻轉過身就回了屋,不一會兒就從屋裡拿了個錢袋子出來。那錢袋是用粗麻布縫的,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歲,線頭都已經有些散開了。
“這裡面是家裡剩下的全部的銀錢了,十一兩并三百二十五文。”喬牧将錢袋子遞了過去。
尚處在疑惑之中的江珧下意識裡接過來,他又想到既然二人已經成親,是該把家裡的銀錢什麼的都歸置妥當了。剛才的那點疑惑也就被沖散了。
“這些都是你這些年攢下來的嗎?”江珧早就想問他,這些年都是怎麼過活的。
見江珧并沒有因為昨夜的事而有半分生氣的苗頭,喬牧的神情又恢複了正常,随即把江珧叫來竈房,搬來凳子一起在竈邊坐了下來。
“這些都是我這些年去山裡打獵,再加上去鎮上碼頭上做工,農忙時去隔壁村幫别人家割麥割稻攢下的。”喬牧不緊不慢開口。
他其實也沒有正統地學過打獵的手藝,全是自己在山上呆的多了自己琢磨,一次一次練出來的,不過也隻是打一些山雞野兔什麼的,頂多就是打幾頭野羊回來而已。所以還是要去鎮上和碼頭上做工,農忙的時候也要去幫别人家幹活兒掙些工錢,唯有如此,才能湊合着養活自己,他又沒有地,吃的糧食都是要花錢買的,再想攢下錢就隻能莽着勁兒地去幹。
江珧知道喬牧是個勤快的,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就曾跟他說過這些,牧小子為了養活自己不停地做活兒,幾乎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他更想知道那些喬牧不輕易說出口的事,那些甚至爺爺也不曾知道的事,所以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是從多大就開始打獵開始去做工幹活的?在這之前,你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想到這中間一定是充滿了數不盡的艱苦和心酸,他的心就像是揪到了一塊兒似的疼,可他還是想知道,牧哥哥是他的相公,他們已經是一體。
“那人當年把我趕回來的時候,是扔給了我十兩銀子的,那十兩銀子也算是斷了我和他之間的父子情分。說來可笑,那點銀錢卻是我那幾年的活命錢,勒緊了褲腰帶才堪堪靠着那些銀錢活到了十歲。十歲那年,我去鎮上去隔壁的村子裡千求萬謝,才求來一個替别人家放牛的活兒,每天管一頓飯,也算是勉強活了過來。”想到江珧可能已經聽說過他被親爹丢回來的事,喬牧就略了過去,他也确實并不想再回憶那些糟爛的人和事。
“等再長大了些,就成了人家的長工,吃住都是在人家家裡,直到後來有了力氣能去鎮上去碼頭上做别的工……”喬牧簡單的幾句話就将這些年來的來路說了個盡,祛掉了這幾句話的背後那千道萬道的艱難險阻和無數次的風霜雨雪。
喬牧覺得,那些苦頭都已經過去了,他的小夫郎并不需要知道。他隻需要跟着自己往前看、往前走就是了。
誰知他的小夫郎聽完了以後,努起了小嘴兒,小鼻子也皺了起來,眼淚豆子似的掉了下來。
喬牧馬上就慌了起來,正不知該拿他這樣要怎麼辦,誰知江珧又騰地一下,一把從凳子上坐起來:“多大個人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嗎?你做的飯那是能吃得下的嗎!又是幹那麼辛苦的活兒,也不知是怎麼才長成這麼大個塊頭的……”
說罷,轉身就去了米缸那裡拿起米瓢舀起米來。
喬牧卻被這句話封印在了原地,尴尬得隻剩埋下頭來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