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日時,他才聽了幾分鐘便有些堅持不住了,他慢慢地合上了眼。
沈也歎了口氣,動作輕柔地給他蓋好被子。
出了屋門後,她走在桂花園裡,擡頭望向空空的枝頭時,心中升起一股悲傷的感覺。
花枯了,花落了。楊洲就像這地上的落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與活力。
他患的到底是什麼病,為什麼那些藥都不起作用,還讓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走到桂花園的盡頭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宋平安會醫術。
沈也想辦法将宋平安帶到楊洲的屋子裡,宋平安仔細地為他把脈。
把完脈她又讓沈也将楊洲每日喝的藥湯拿給她看,後來她又檢查了藥渣。
做完這一切後,她的面色變得十分凝重。
“有什麼問題嗎?”沈也問。
“有人一直在藥湯裡給他下慢性毒藥,如今藥已侵入五髒六腑,恐怕無力回天了。”
沈也搖搖頭,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藥怎麼會有毒呢?”
宋平安耐心地解釋道:“他每日服用的藥裡有一味名叫‘麥忍冬’的藥材,麥忍冬雖然有潤燥的功效,可若是長時間服用,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會使人體内濕氣增加,讓人越來越胖。”
“可是他這幾日明明是越來越瘦了。”
宋平安将視線落在桌上的那碗藥湯上,“那是因為藥湯裡還有另外一味藥材,筎岚性寒,而麥忍冬性熱,二者同時服用,一熱一寒,會嚴重損害腎髒和神經系統。”
大夫怎麼敢給楊洲開這種方子?
楊鶴引前些日子一直守在楊洲,怎麼會絲毫未察覺這件事?
沈也越想越不對勁,可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治好楊洲的病。
“平安,還有沒有法子可以救他?”沈也的聲音有些顫抖。
宋平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沈也,你先别急,我先把藥渣帶回去再研究研究,再翻醫書,一定會有辦法的。”
沈也送走宋平安後,楊洲醒了。
他掙紮着坐起身,強撐着扯出一個笑容,“沈也,今天你要給我講什麼地方?”
沈也慢慢地走到他的床榻邊坐下,扯出一個笑容道:“今天你先好好休息。”
楊洲垂眸道:“我不想休息,我害怕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沈也伸手想要拍拍他的安撫他,可她摸到的是一節又硬又幹的骨頭。
他把手揚起放在眼前,眸底劃過一絲悲傷。
“沈也,你看,我瘦了。
她擡眸望去,從前圓乎乎,松松軟軟得像肉松小貝的手掌如今變得觸目驚心,像是一張幹皮裹着五節長短不一的幹樹枝。
是啊,他瘦了,是病瘦的。
沈也的眼角泛起淚花,“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
“也許,我以後再也不能聽你講那些極漂亮的地方了。”
沈也的眸底裝滿了悲傷,“傻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你可以親自去看看那些風光。”
楊洲緩緩地放下手,“算命先生說我活不過十八歲。”
沈也的耳邊響起那日楊洲對楊鶴引說的話:
明年我便十八歲了,我知道自己這副身子撐不過明年……
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傻子,那算命先生诓你的。”
可淚水卻沿着她的臉龐滑落到他的手背上。
他覺得那一滴淚太過滾燙,灼燒了他手上的肌膚,直直地滲進他的骨頭裡,又重重地砸到他的心上。
他忍不住擡手擦去她眼角的淚。
眸子裡的淚水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
待她擦去自己的眼淚時,隻看到他合着雙眸,消瘦的面容十分安詳。
她急忙用手搭在他的鼻下,溫熱卻微弱的氣息斷斷續續地流轉在她的手指上,她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沒死。
她現在隻盼着宋平安能夠找到救他的方法。
可沈也最終沒有等到救楊洲的方法。
楊鶴引回來了。
沈也本來打算将藥湯有問題的事告訴他,可他卻忙着在府中宴請按察使席裕安。
宴席開始之前,楊鶴又派了之前的那幾個侍女為沈也梳妝打扮,沈也十分不解,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上次給她打扮是為了将她帶到蘇依沫面前,給蘇依沫設局,那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侍女将最後一朵珠花插在她的發間時,她拉住侍女的手,“家主為何要讓你們給我打扮成這樣?”
侍女搖搖頭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告訴她:“家主讓你去席間候着。”
沈也知道,以她的身份,出現在宴席上那便是要伺候侍奉主人。不過如果隻是為了讓她端茶倒水,何必要把她打扮成這副模樣。
楊鶴引派人來催,沈也隻好硬着頭皮去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