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蕪拜入萬滄門已經有數日了,這些時日她也摸清了宗門裡師姐和師兄的作息規律。
白日裡大師姐和大師兄便下山畫平安符,每日能掙差不多二十靈石,若是遇到富貴的大戶人家,收入也能翻上好幾倍;二師兄和花花師姐則坐鎮宗門。
這日,白蕪照例獨自出門,百裡淮松和黛花也習慣了她的獨來獨往,除了百裡淮松最開始提醒一句“勿做對宗門有害之事”,便沒有過問她外出具體是辦什麼事。
“小師妹~”黛花倚着門欄,招手。
白蕪回頭:“知道啦,天黑前一定回來。”
澧都城橫亘七山之廣,是三宗管轄内最大的城,千寨滄州、重山栖雲遠遠比不過澧都,但澧都城的人口卻是最少的。
白蕪同往常一樣先是去往鬼囚山,山中清明寂靜,入眼漫天的烏青成樹群,比起千萊萬重山起霧時未知的恐懼,這裡的晦暗過于清澈了。
鬼囚山上有一種渾身是尖刺的植物,名蕖耳,有毒,其根莖蜿蜒入土深三尺,鏡弄那邪醫說什麼脆弱易碎,若是借助鐵鍬等鋒利的工具便會傷到根莖,藥性全無。
白蕪想起那日他假裝不經意說的“姑娘手如柔荑,想必能帶回完整的蕖耳”,在白蕪聽來就等同于“不能借助工具那便用手吧”。
邪醫與靈醫的區别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緻。
靈醫醫人要的是靈石,而邪醫要的是看他心情,好比這一次,小邪醫鏡弄要的是七株有毒的植物,要求白蕪連續七日去鬼囚山尋,等尋夠七株蕖耳,她才有入門的資格,若缺一次便作廢。
白蕪囊中羞澀空空如也,便是一靈石也拿不出,無奈之下她去找了百門中的邪醫。
剛好白蕪什麼都不多,多的是時間。
今日正好是第七日,最後一株蕖耳。
白蕪從腰間的布袋裡拿出一根簡易的木鍬,鍬刃邊蜿蜒鋸齒,不尖銳,傷不到蕖耳的根莖,卻又能挖土。
想捉弄她,做夢。
一個時辰後,白蕪将東西放到桌上。
“現在該你兌現諾言了。”
鏡弄原本還昏昏欲睡的狀态在嗅到蕖耳特有的酸酣時,登時清醒許多,他起身推開一扇窗,天光透過點亮原本黑幽的房間。
小邪醫像前幾次一樣珍寶般捧起桌上那株植物,确認是鮮活剛出土的蕖耳,他臉色一喜,饒有興趣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鬼囚山被譽為十大禁地之一,她一個靈力低微的弱女子竟能七進七出絲毫損傷也沒有。
不簡單。
鏡弄從頭到腳打量。
不簡單。
“說罷,要什麼毒?我這兒的毒一百八十種,取人性命的有九十九,無色無味的有鹽有味的......”
“問醫。”白蕪打斷了鏡弄津津樂道的自誇。
鏡弄愣了一瞬,道:“這是哪?我是誰?”
白蕪點頭:“我識字。”她指着門口挂着的牌子,牌子上龍飛鳳舞的“邪醫”兩個大字。
“問醫你不找七派靈醫,你找我個使毒的邪醫,你耍我!”鏡弄拍桌,眉毛往上翹得老高,年輕的面容染上成團烏雲。
桌上的茶水傾瀉。
誰不知道邪醫和靈醫是死對頭,靈醫救人,邪醫毒人,從來沒有人敢到邪醫面前說問醫。
白蕪自撐着下巴用淡淡的語氣回應暴躁的小邪醫。
“因為我沒錢。”
鏡弄氣笑了,“你身上這一身鳳凰火價值不菲,你說你沒錢。”
你覺得我信嗎?
白蕪欲言又止。這身衣裙是黛花送給她的,黛花的熱情她完全拒絕不了。
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有錢人。
“罷了,我既收了你的東西,自然守諾。”小邪醫語氣柔和了許多,說話的同時手中動作極快。
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被推到白蕪面前。
熱氣消散,夜幕漸至。
巨大的恐慌在靜靜等待的分秒中殆盡。
年輕的意氣的面容擰成一團,鏡弄望着少女姣好的容顔,一雙眼猶如夜色銀月,奪目、清冷,就好像病症郁結都與她無關。
良久,鏡弄說:“你的身體裡有一種毒。靈力低微是因為你的靈脈被此毒侵入,靈力無法蘊存,所以無論你如何努力地修煉,你的靈值都無法達到入門的數值。”
往日的聲音又重響......原來這就是白阆欽和白慕薇信誓旦旦稱她的靈值永遠達不到開識下境的原因。
一個靈力低微的人在這個修行為王的世界,沒有大宗門背靠,與三大宗的白雲宗作對,任誰看都說她隻有死路一條。
“什麼毒?”白蕪問,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
小邪醫搖頭:“我也沒見過這種毒,毒性不烈,極其隐秘,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入你的身體,定是長年累月中毒的迹象。不是小爺我自誇,你找我還真是找對了,你要是去找靈醫派那群廢物,怕不得把毒當寶。”
長年累月,也就是說她被帶回白雲宗後不久,便被下了毒。白蕪斂眸:“可有解?”
小邪醫搖頭。
是了,天下第一的小邪醫鏡弄連這是什麼毒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有解毒之法。
小邪醫第一次感到挫敗,他偏頭,目光望向窗外漆黑一片,說:“我既收了你七株蕖耳,我一定會找到解毒之法。隻不過你要給我些時間,你這毒怪得很,寡淡如白水,相融于經脈,應當是具備了良藥的特性,但卻是毒物,傷及靈脈不說還會危及性命......”
“我還能活多久?”
白蕪的聲音平靜,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燭火搖曳間,風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