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黎木的現下情況相當不穩定,有時會在人形和獸形之間突然轉變,怕吓到人,所以靈牆專門買了一輛馬車搭載兩人。
不過馬車的馬,是“千裡馬”的“馬”。
上路前,靈牆還不忘給二師兄寫信,告訴他自己有事要去辦,讓他不要着急來找自己。
二師兄當然是立刻回信,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不過還說什麼,那自己就在渝陽城歇個腳,過幾天一定把他抓回去。
切,靈牆現在是看出來了,二哥分明是找借口待在渝陽城……
說實話,靈牆在寫“自己有事要去辦”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大人,身上肩負着拯救黎木性命的重任。
可是腦子裡黎木吐血的畫面揮之不去,黎木捏着自己的衣服、脆弱地喊痛的時候,黎木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要碎了一樣。
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這種難過的感覺不同于被大師兄訓斥,他光想想就要止不住地流眼淚。
靈牆吸了吸鼻涕,裹好了黎木,一拍千裡馬,上路了。
旱地行了數日,就該要換水路了。雖說路行也可以到達永嘉山,但是走水路明顯要快很多。可靈牆一打聽,居然沒有一艘船要前往永嘉的,就連水上商隊最大的陸家商船也不通行,隻好作罷,繼續行旱路。
又過了半月餘,靈牆他們終于走到了永嘉地界。可路上人也少,偶有人,也隻是同自己反方向走,一個順路的人都沒有。而且越往永嘉的方向走,跟他反方向的人越多,感覺大家好像都在往外走。
“诶呦——現在怎麼還有人往永嘉的方向走?”
“别管了,快走吧……”
靈牆沒有過多留意,揚了揚鞭子,埋頭朝着永嘉山的方向趕。
不知道是為什麼,通往山神廟的大路總偏好修築階台,千裡馬趕着馬車上不去,或許這裡有其他的上山路,但是靈牆此刻無暇再去找。
于是他找了個隐蔽的地方,讓千裡馬歇着,黎木則安置在了馬車上。
這時的黎木是一副小狗模樣,他睡了好幾天,這才剛剛醒過來,卻見靈牆要走,他略作起身,當即被靈牆發現,強行塞了回去。
“嗷。”黎木的聲音有氣無力,小獸嘤嘤,靈牆實在心疼。
他輕輕地撓了撓黎木的腦袋,捏了一個小人泥塑陪他,“小黎木,你乖,我上山去問問,等給你找到了藥,我立馬回來。你乖乖的,等你病好了,我就帶你回家……”
“嗷……”靈牆絮絮叨叨的聲音,讓黎木聽着讓人安心,他蹭了蹭靈牆的手心,将泥塑裹起來,示意自己會在這裡等他,安安靜靜地窩了回去。
永嘉山是一座大山,雖不及佘靈山那般高,卻也是群山環繞,綠樹懷抱。水天一色的山景中猛然沖出一道銀流,宛若從山河畫卷裡跑出來。
靈牆卻無情欣賞,興沖沖地一步一個腳印往山上趕去。
在路上遇到了些香客,他們大多瘦削,面色蒼白,有的甚至嘴唇發紫。
身體這麼不好,還要山上嗎?靈牆不解。
“小姑娘,咳咳——”一個佝偻老人叫住了靈牆,“你年紀小小也上山來?可憐喲,咳咳……”
靈牆上前扶住老人家,那老人家連連擺手,“不用了,我沒事,咳咳——”
“老人家,你怎麼咳得那麼厲害?”
那老人頓時定住了,這小姑娘語調不像本地人,面色紅潤,哪裡像生病的樣子,“诶呦——小姑娘,你你、是外地來的!咳咳,你快回去,怎麼到這裡來了?咳咳,我還以為你——”那老人家激動地要咳昏過去。
幸好靈牆扶住了他,“老人家,你小心些,不要這麼激動。”
那老人家眼淚流了下來,跌坐到地上,捂住自己的嘴,“我連累了你,我還以為——咳咳,你别管我了,快走吧,快下山去吧!”
“我不走,我要去永嘉山的山神廟!咱們同路,你起來,我們就快到了!”靈牆要扶那老人起來,他卻說什麼都不肯。
“我孫子沒了!咳咳——兒媳、兒子都沒了,買藥錢我也拿不出來!我上山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處去……”他扒拉着靈牆,讓他趕緊下山,“山上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群等死的人,你去哪裡幹什麼啊,你還這麼小……”
靈牆越來越迷惑了,“老人家,你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裡有疫病!會傳染的!你快哪裡來,哪裡回去!”
“疫病?沒事,我不會得疫病的。”應該吧,他從小到大還沒生過病,可能因為他不是人……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來時沒看見那麼多人離開這裡嗎?”
“……”
靈牆和他理論不清,連拖帶拽将人送上了山。
剛至廟門口,靈牆驚住了。
他心頭一顫,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制住了。
廟院裡鋪設着一張又一張的席子,上面躺得全是人,他們有氣無力地喘息着,嗚咽、咳嗽聲接連不斷。
他們雖無外傷,卻面色枯黃,四肢肌瘦,似被人奪去了生機。
痛苦和難受寫在每一個的臉上,死亡和絕望萦繞在他們身邊。
整座廟不知道用了什麼東西,熏得煙霧缭繞的。
老人家咳了咳,“來晚了,連等死的位子都沒了……”
“……”
靈牆扶着老人家進了廟裡。
廟前院有二個人捂着口鼻,拿着艾草到處揮。
靈牆嗆了一口。
“完了,孩子,你終于還是咳上了,嗚嗚——”老人家又哭上了。
“……”
一個拿着艾條、面上捂着布帛的少年,走了過來。
“客房裡都是人,前後院也沒位子了,”他一臉頹廢,像是見慣了這幅光景,态度相當應付,“要躺着隻要柴房了,不想就趕緊下山——”
又一個少年上前,隔着布帛捂住了他的嘴,“抱歉,兩位,這孩子不會說話——不過,廟裡卻是不夠地方了,可能需要委屈你們了。”
面前的兩人雖然蒙了面,看不出相貌,但個子一般高,都穿着素衣。
可能是燒艾草的緣故,兩人的衣服灰撲撲的。
“二位,我是來找人的,”靈牆禮貌地作了個揖,“哦,但是這位老人家可能需要幫助……”
兩位少年對視一眼,鏡像做了個請的姿勢,将人迎了進去。
“嘉祝,你去安置這位老人家。”後來的那位少年開口道。
原來這個态度應付的少年叫嘉祝。
“為什麼是我去?”嘉祝一甩艾條搭在肩上,險些抽靈牆身上,幸好被另一個少年一把抓住。
“快點。”
嘉祝隻好悻悻地收了艾條,帶着老人家走了。
“真抱歉——我代他向你道歉,我叫嘉慶,剛才那個是我弟弟嘉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