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他們身後,呵呵笑着,嘴裡像是卡了痰,嘴角不自覺地溢出血來,“屈賢甥,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就是不知道那血到底是誰的……
“來都來了,進來坐吧。”似是請求,卻不容置疑。
……
屈枕風前天就到了白家。
他來這裡無非就是為了調查疫病的根源。
白家的親戚多,他是哪個遠方親戚,無人在意。
人多眼雜,他在前方應付其他人,讓永賀扮作仆役混在人群中,去調查了白家院子一番。
然而并沒有查到什麼。
白家的仆役看起來都精神十足,幹活也利索,臉上卻遮不住的疲态。
永賀說,在那些仆役身上聞到了怪怪的味道,與那些因疫病去世的人身上的味道類似,甚至更濃。
白老爺有錢,聽說不曾苛待下人。
想來發了疫病,這些人應當都買得起那藥。
但白老爺大兒子的事,他很是懷疑。
據說他兒子發疫病起,就一直在服用那種藥。
連續有一個月了。
而就在昨天他的大兒子死了,死得無聲無息。
按習俗來說,應該停屍七天。
但是白老爺說他兒子是發疫病而死,隻望早早下葬,以慰靈魂,也避免禍害其他人。
衆人不覺有意,敲鑼打鼓他大兒子今早就有下葬了。
還可憐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念白他博愛大義。
可現在看看那坐高椅之人,眼神陰鸷,嘴角挂血,談何大義?
他起身走到屈枕風面前,“屈賢甥,怎麼沒帶你那個鬼祟的徒弟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被我好大兒纏住了,哈哈……”
“你是故意的!”
白啟成不答他,“來人,湯藥拿來——”
“入堂時,我送每人一碗湯藥,獨你不喝。”
“你以為,你讓你弟子調查我宅邸,我會不知道?”
“來,我親自喂你喝——你這碗藥我是特制的,隻一碗可比外面的十副藥都管用,喝了保證你無痛無憂……”他起身接過下人手裡的湯藥。
三個仆役将屈枕風按跪在地上。
“屈先生!放開我——”靈牆不過一個小娃,随便來一個人就能制住他。
“喲,賢甥今天沒把你那小徒弟帶來,倒是把自己女兒帶來了?放心,少不了她的。”
藥湯逼近,氣味聞着,像是用那害人的藥包裡的材料,熬成的。
“白啟成,那蜚蟲你是從哪裡得來的?”屈枕風向來溫和的臉上,顯露出幾分怒意。
白啟成掐起屈枕風的臉,“想知道答案?下去問我兒子吧!”
原來白啟成是用他兒子當作培育蜚的“飼料”了……
“屈先生!”
靈牆雙手被繳,細小的手腕快被擰得脫臼。
他咬牙從手镯裡拿出一張符箓,默念口咒,艱難掐訣,貼在了身後那人的腳背上。
那黃/色的符箓微微震顫,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原本控制靈牆的仆役忽然倒地,身上像有千斤重壓着。
“你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住?你們幾個把她給我壓住!”
靈牆哪能讓他們再次抓住,袖子裡接連甩出幾張符箓,來一個靠近他,他就貼一個。
他人矮伶俐,比那些被控制神智不清的人靈活得多。
一個鑽裆,把幾人鬧着人仰馬翻。
那邊臭老頭不顧屈枕風掙/紮,硬要給他灌藥湯。
靈牆沖過去,一張符箓拍在白啟成腰上。
哼哼,他心想,這下動不了了吧!
白啟成勾唇,“符箓?居然還是個修道的娃娃……”
這黃符紙,好似對白啟成無甚作用。
他松開屈枕風的下巴,一手端着藥湯,一手抓起靈牆的胳膊,氣力大到直接淩空舉起靈牆。
“啊——”靈牆腳尖挨不到地面,肩膀繃直,隻憑那細小的胳膊吊着整個身子。
手臂像是要斷了。
屈枕風哕出一口藥湯,藥汁流到下巴,“白啟成!你放開他,他還隻是個孩子!”
白啟成勾唇,手上一用勁,小娃娃的血珠瞬間就冒了出來。
他雙眼漫上紅絲,喉嚨裡仍像有什麼異物,嗬嗬笑了兩聲,“剛才沒發現!這孩子體内靈氣精純!嗬嗬,大補啊……”
他眼珠興奮地要突出來,随手丢掉了藥碗,超越人嘴極限的程度,張開血盆大口。
“白啟成?”屈枕風愣了愣神,甚至未察覺,身後鉗制他的仆役紛紛松了手,不知痛覺卻又顫/抖地跪倒在一邊。
白啟成嘴角剌到臉側,大嘴裡血肉模糊,血腥味聞得人作嘔。
他牙齒舌頭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蝸居在口腔的大蟲子。
那蜚有脖子粗,分不清是黑色還是血的紅色。
它探出兩隻細長的觸/須,與甲殼連接的一段甚至有人手指那麼粗。
燭火尖叫着擺動,拉長了它的身子。
那蟲子也不從白啟成的身子裡爬出來,而是操控着他的身體,将靈牆舉到它面前。
在觸/須即将卷到靈牆胳膊的瞬間——
屈枕風起身撲倒‘白啟成’,大吼道,“永喜!”
自一衆仆役中閃出一個男子。
他少年模樣,眼珠子溜圓,長得與永賀、嘉慶十分相像。
永喜飛身上前,扒開“白啟成”身上的屈枕風,高舉一把鐵劍,一腳踩在“白啟成”的脖子處,另一隻腳踩在“他”的腦殼上。
隻聽“咚空”的一聲,鐵劍擊在硬殼上,毫發無傷。
“……”
這一下,非但沒有把蜚戳傷,反而激怒了它。
蜚蟲持續性地嘶鳴,叫聲比破舊的老木門發出的動靜還要扭曲、怪誕。
永喜被嘶啞叫聲擾得頭疼,舉劍再次捅了下去,卻無先前的力道。
蜚蟲振膜不停,揚鞭兩根觸/須,抽過來——
永喜以劍卸力,後撤前,不忘把倒在一邊靈牆拉過來。
“啊!”
好死不死,拉的剛好是靈牆受傷的那條胳膊。
靈牆本來都痛得昏了過去,硬生生被撕扯感喚醒。
他拾起睫毛,看了一眼睛來人。聲音虛弱,“你,永賀,你怎麼來了……屈先生呢?”
靈牆頭頂冒汗,胳膊動一下就痛得流眼淚。
那蜚蟲的嘶鳴聲不一般,府中上下的仆役乃至主人、客人竟然紛紛向這間屋子趕來。
永喜将靈牆拉到屈枕風身旁。
“屈先生、屈先生!”
靈牆搖了搖屈枕風,聽他的心髒還在跳動,卻沒什麼反應。
直到在他後腦勺摸到了一個大包。
“還好……”隻是昏了過去。
剛才永喜隻身過來,推開“白啟成”身上的屈枕風時,屈枕風被他大力一推,推得恰好頭撞在角落的牆上……
罪魁禍首毫無自知之明的永賀說道,“你帶着師父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話剛一落地,就飛身過去,同白啟成纏鬥起來。
靈牆的頭好似也被砸中了一樣,痛起來了。
這屋子無窗,空間就這麼大點。
門口都快要被蜚蟲吸引過來的人堵上,要是出去了,估計也會被抓到,這讓他們躲到哪裡去?
永賀分身乏術,而眼見門口那群人就要湧進來,靈牆立即拿出了自己剩下的符咒。
他起咒,将符箓盡數扔在了空中。
霎時間,屋外晴空朗月,屋内風雨交加。
旋風啃食着地闆和牆面,将破爛的家具卷挾升空,直将天花闆破出個大洞。
靈牆原本就不想用這幾張符紙,要不然也不會把它們留到最後。
暴雨如刷,兜頭澆了靈牆一臉,一張符箓忽然從旋風中飄出來,印在了靈牆的身上,很快消失不見。
靈牆睜不開眼也不敢睜眼,一是為了保護自己,二是實在不敢看。
旋風中裹挾着一隻巨大的蟲子和破爛的人頭,而蟲子的長須,差點抽在他臉上……
耳裡灌風注水,靈牆小小的身子擁着屈枕風,想替他擋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