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牆學着永賀的模樣,拉扯那纏繞屈枕風的金色蛛線。
他還沒問屈先生為什麼要騙自己,他還沒問屈先生他到底是不是永嘉的侍司呢……
淚水劃過臉頰,蜇得他傷口好疼。
他答應了永賀,要保護好屈先生,可他沒能做到。
靈牆止不住地淚花落在蛛網上,片刻之間被“百蛛”吸收掉。
突然,“百蛛”煥發金光,将金色蛛線包裹嚴實的屈枕風無風升空。
奪目的金光比旭日還要刺眼。
靈牆緊閉上了眼,忽感清風拂過額頭,一股暖意油然而生,連帶着手臂、傷口都沒那麼痛了……
待他睜眼,面前竟然站了個氣度不凡、仙姿綽約的男人。
男人像極了從天而降的神仙,一身純淨白衣,周身泛着瑩瑩的光,散發出來的靈力磅礴雄厚,幾乎凝成實質,好似飄渺的煙雲,又化作輕飄飄的長披帛,環繞于他四周。
“屈、屈先生?”
他的臉與屈枕風一般無二,但氣質不同于屈枕風的溫潤親切,男人斂眸俯視着靈牆,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神情冷漠,目空一切。
“屈、屈先生?”靈牆仰頭望他,有些疑惑,這人看着像屈枕風,但又不是屈枕風。
屈先生絕對不會是這幅神情。
男人不言,覆掌按在了靈牆的腦袋上。
靈牆瞪大了雙眼,一股極為精純的靈力,自頭頂灌入身體。
他臉蛋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手臂也恢複如初,渾身像是被洗滌過一般。
“……”
男人收了手,隻盯了靈牆一瞬,便轉過去為永賀療傷。
永賀愣了愣神,“師父?”
“不……您是、大人!”永賀一臉崇敬,像是終于見到等待已久的人。
靈牆不僅驚羨于面前的男人竟有如此靈力,而且驚訝,竟然能有人讓永賀這般恭敬。
永賀雖然平時叫屈枕風師父,但态度不算恭敬,而且未曾聽到他叫屈枕風大人過。
男人不理,随意擡手,就治好了永賀身上的傷,連不遠處永喜也照顧到了。
這下,輪到靈牆呆住了。
男人無風淩空,自掌心抛出一張金色蛛網,正是靈器“百蛛”。
他翻手起咒,“百蛛”發亮運轉,霎時擴大萬倍,将整座鎮都籠罩起來。
蛛線爆發耀眼金光,交織邏輯,在空中張開一張巨大的蛛網。
一縷縷細長的黑煙,彎彎扭扭,從那些癱倒在地的人們身上冒出來。
黑煙袅袅升至半空,不斷地被蛛網所吸收……
天光大亮,人們輾轉醒來,還未來得及驚異自己怎麼身處此地,就見天空一張巨網。
他們擡頭,發現原來是一仙人背對着太陽,操控着天上的“神物”。
飽受疫病折磨的他們,猛然發現一身輕松,周圍竟再無咳嗽之聲。
一個人帶頭,喊了句山神顯靈。
“山神顯靈了!山神顯靈了!”
人們接連跪拜,高呼保佑……
男人收了蛛網,在衆人的驚呼下,直直地掉了下來。
永賀輕功踏空,穩穩接住了他。
“大人,你怎麼樣了?”
男人不應永賀的話,仍是一副目不視物的模樣。
他周身暗淡,靈氣潰散于大地,隻有少部分回歸了本體,像重新被裝回了妝奁躲藏了起來,隻是這次匣子不再上鎖。
男人做完這一切,合上了眼。
永賀緊緊抱着屈枕風的身體,眼淚滿是不舍。
懷中的這個人空有“大人”的靈力,卻無“大人”的神智。
“大人……”
*
屈枕風做了場夢,夢境斷斷續續。
他夢見自己成了真正的永嘉山神,輕點一腳便可以飛起來,揚袍便是一陣狂風。
夢中的自己時常同一頭蜘蛛在玩耍,偌大的永嘉山,唯有這頭蜘蛛與自己說得上話。
畫面一閃,不知過了多久,來了一個女人。
屈枕風看不清夢中女人的長相,記憶裡她披散着一頭烏黑的長發,隻一股編了個小小的辮子垂在胸/前,她很溫柔,“自己”很喜歡她,而且總是找機會與她說話,圍着她轉。
為此不惜冷落了蜘蛛,氣得“他”蜘蛛吵了幾次,最後還是在女人的勸說下,去跟蜘蛛道了歉。
女人不僅教“自己”識文斷字,更是教導“自己”如何用術法、為他人施以援手。
于是“他“不再滿山跑,不再隻知道玩鬧。
“他“學做一個正常人的模樣,吸取着智慧和力量,守着永嘉山,守着“自己”誕生成長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他”已受萬人敬仰。
為表感謝,人們在永嘉山為“自己”修了一座廟,奉自己為山神……
女人不是一直都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自己”都未曾見到她,陪在身邊的一直都是那頭蜘蛛。
女人身旁似乎還跟着一個人,也是女的。
關于她,實在沒什麼印象。
因為夢中的“自己”,眼裡隻有那個溫柔的女人。
可是,後來她不見了。
不是離開,是真正的消失了!
女人與“他”訣别,在血紅的天幕上,像奔赴自己的使命一般,化作星子消散了。
“垚,别走!你别走——”
屈枕風看見“自己”無力的伸出雙手想要挽留女人,最後卻隻撈了一把碎星,風一揚就無影無蹤。
“他”失聲痛哭,屈枕風隻同夢境身體的主人般,感到一股痛徹心扉的情意……
天邊一陣白,屈枕風眼角劃下兩道淚痕,他張開了眼。
“醒了、醒了!屈先生醒了!”
屈枕風入眼便是靈牆着急驚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