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老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燙着一頭小細卷發,穿一件暗紅色碎花綢衫,聞言放下手裡的團扇,把冰櫃上的花被子往旁邊一掀,滿臉熱情地吆喝道:“小帥哥,來看看,今天剛到的,什麼口味都有。”
顧懷憫見我沒反應,走過去一臉認真地挑選起來。
他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個還不錯。”我走到顧懷憫身後,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指了指最中間那一堆香草口味的和路雪。
顧懷憫好像還是非常不習慣我的靠近,在我貼上去的瞬間頭立刻往旁邊歪了歪,但這次好歹沒有直接推開我,隻是在我說話的時候伸手煩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怎麼了?”我拉開距離左右看了看,“有蟲子嗎?”
“你就是蟲子。”顧懷憫嫌棄地說完,冷着臉拿了一個香草味的和路雪去前台結賬,一邊走一邊繼續教訓我,“以後說話能别貼這麼近嗎?”
“……”我跟上去戳了戳他的腰,“你怎麼一天到晚挑我的毛病?”
顧懷憫愣了一瞬,神色頗有些不自在,“我沒有。”
“你有。”我盡量客觀地抒發内心最真實的感受,“我跟别人親近你不樂意,跟你親近你又嫌棄,你怎麼這麼難伺候啊,顧懷憫?”
顧懷憫轉身把手上唯一的一個冰淇淋遞給了我。
“這是給我買的?”我詫異地問。
顧懷憫點頭,“我不愛吃甜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喜歡吃?”
“你剛剛說還不錯。”
“我給你推薦的。”我尴尬地撓了撓頭,“沈另儀很喜歡這個口味的。”
“那怎麼辦?”顧懷憫垂眸為難地看着手上那枚冰淇淋。
“買回去給班上玩得好的女同學吃吧,女生都愛吃這個。”老闆說着在刷卡機上按下一串數字,顧懷憫把卡放了上去。
嘀,扣款成功。
“走吧。”我接過顧懷憫手裡的冰淇淋,勾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等一下。”顧懷憫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拽了回去,盯着刷卡機,遲遲沒有取回自己的飯卡,“餘額1009.8?”
“有什麼問題?”我揭開冰淇淋的蓋子。
顧懷憫轉頭看向我,“沈另蹊,你幹了什麼?”
我咬下一大口冰淇淋,嚼了嚼吞咽下去,又一次在心裡質疑,沈另儀為什麼會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沒幹什麼啊,刷你的卡吃飯不得往裡面充點錢嗎?”
“所以你就直接沖了一千?”
“啊。”我咬下第二口冰淇淋,“那咋了?”
顧懷憫一臉頭疼地取回飯卡,“你知不知道這個卡充進去的錢不能提現?”
“那就花光呗。”我無所謂地說。
“這個月隻剩下十幾天了。”
“那還不簡單,”我笑道:“有我在,你還怕花不完嗎?”
“你一個走讀生。”
我略微猶豫了幾秒,“那我以後早午飯都跟你一起吃食堂?”
“……”顧懷憫本來還想教訓我幾句,聽我這麼說,改口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我手握拳輕輕碰了碰顧懷憫的胸口,“我一向說話算話。”
顧懷憫盯着我另一隻手上吃得隻剩下一個尾巴尖兒的冰淇淋,“剛剛誰說不愛吃甜的?”
“……”我這都是為了誰,真是倒打一耙,我氣道:“我不吃,那你吃?”
我掐着顧懷憫的下颌,迫使他張開嘴,把最後一口冰淇淋塞進他嘴裡,順便拿出濕紙巾擦了擦手。
顧懷憫愣了一瞬,然後惡狠狠地瞪着我,把冰淇淋上面的脆皮咬得嘎嘣響。
好兇。
像那種會吃人的大尾巴狼。
我咋了咋舌,伸手勾了勾顧懷憫的小手指,“在食堂吃飯有什麼難的,我會做到的,要拉勾嗎,顧老師?”
顧懷憫滿頭黑線地勾着的我手往前走。
竟然沒甩開。
真是可喜可賀。
看來剛剛那個甜不拉幾的冰淇淋沒白吃。
“顧懷憫。”路過那棵每次經過我都要多看一眼的白玉蘭樹的時候,我輕輕喊了聲前面那人的名字。
“幹嘛?”顧懷憫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
“你覺不覺得白玉蘭樹的葉子很漂亮?”我形容了一下,“每一片葉子都像它自己的花瓣一樣。”
顧懷憫停下腳步,目光在道路兩旁搜尋了一遍,“哪一顆是白玉蘭?”
“咯。”我對着正前方擡了擡下巴。
顧懷憫擡頭看了過去,中午的太陽有點烈,他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擋在額頭上方,大概二十厘米的位置,微微眯起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他那張棱角分明、五官立體的臉上投下幾道變形的陰影。
我的色感告訴我,那幾道陰影應該是藍色的。
陰影的邊緣還要卡一些明度接近膚色的淺橙色,加深光影的質感。
想到這裡,我趕緊拿出手機把眼前這一幕拍了下來。
顧懷憫在我按下拍攝鍵的瞬間回頭看了過來,完美地抓住了鏡頭。
我拍到滿意的照片,放大看了眼細節,興奮地挑了挑眉。
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顧懷憫,晚上你給沈另儀輔導功課的時候,我可以畫你嗎?”
“随你。”顧懷憫摸了摸脖子,轉身就走。
“顧懷憫。”我收起手機急急忙忙追了上去,重新勾住他的手,“剛吃完飯,走慢點。”
“你真麻煩。”顧懷憫吐槽完畢,還是不情不願地放慢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