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這口氣,陸北北回到大院,挽起袖邊,第一件事就拎着大紅塑料桶去汲水井那兒打水,三伏天,她一個女人來來回回打了好幾桶水,熱出一大身的汗,終于攢夠一澡盆,她扯開絲巾,随後抹了把汗,搬來闆凳往地上一坐,就開始給大寶小寶洗澡。
橢圓形的塑料大桶,裡面老老實實坐着兩個渾身光溜溜的小娃娃。
水沒過兄妹倆半身,表面很快浮起一層油黑油黑的膜。
二寶一根手指頭塞進鼻孔裡,邊眨大眼睛,邊好奇地盯着瞧。
大寶瞅瞅妹妹,又瞅瞅麻麻,有些自卑地抱住自己的腿,“麻麻,他們說我跟妹妹醜……”
陸北北敏捷地抓住二寶從鼻孔裡拿出來要往嘴巴裡塞的手指頭,溫柔地對他們說,“我們一點也不醜,就是髒了點,等麻麻給洗白白,大寶二寶就知道自己多漂亮了!”
“真滴嗎?”大寶不太自信地問。
陸北北心疼地摸了摸他們的頭。
“麻麻永遠不會騙你們。”
——〖說起來,雖然邊家這個媳婦不夠端莊,也不夠純潔,全然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但平心而論,她的五官并不醜,甚至還有點美,好似那種道行尚淺、剛幻化人形的妖孽。
可偏偏生出了兩個其貌不揚的醜娃娃,真讓人不禁唏噓,到底是業障報應在了孩子身上……〗
陸北北想起那段該死的描寫,“蹭”地站起來,風風火火地回屋,一手撩起門簾,左右地瞅,跟着邁上炕,把她藏在五鬥櫃頂上的那瓶洋貨沐浴露拿來出來。
這是她背着邊楚偷偷買的,剛買沒多久,那小商販就被打擊倒買倒賣的給抓走了。
她平時自己都舍不得用,每次就擠一點點,這次直接拿出來給孩兒們,一點也不心疼!
沐浴露加進去,大寶二寶撲騰幾下,立刻浮起一大盆的泡泡,石榴的香味漾了滿院子,彩虹一樣的泡泡飛到天上,大寶快樂地伸手去抓,又吹到妹妹的小鼻子上。
二寶被逗得“咯咯”笑。
換過兩遍水,等陸北北用最後一盆水沖走兄妹倆身上的泡沫,倆泥猴終于脫胎換骨……
他倆是異卵龍鳳胎,大寶長得像邊楚,五官深邃,睫毛漆黑,二寶長得更像陸北北,小眼睛小鼻子特别精緻。
但他倆都遺傳了陸北北的小卷毛,之前沒人給打理,看着炸開的幹草堆一樣,現在終于洗幹淨了,盛夏的熱氣一哄,不一會兒就蓬松一來。
再加上清洗後的皮膚又白又嫩,軟彈彈的,手感極好。
太像蘇丶聯小孩玩的那種洋娃娃了!
大寶和小寶互相看着彼此,大眼睛一眨一眨,有些不認識彼此似的發懵。
但陸北北一點也不意外。
本來邊楚是那種白的發冷的膚色,而陸北北又粉白粉白的,這兩個人生出來的孩子,就不可能黑!
陸北北給他們換上幹淨的衣服褲子,左右打量,還有些不滿意。
“再等媽媽一下!”
她快速回了趟屋,再回來,手裡多了兩個小物件。
大寶小寶的頭發太長了,劉海遮住眼睛,夏天悶熱,額頭都起疹子了。
她找了個銀閃閃金屬蝴蝶發卡,把二寶的劉海别了起來,二寶一擡頭,蝴蝶翅膀還會上下顫動。
是麻麻的發卡!
二寶見麻麻戴過,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像麻麻一樣漂亮的公主,好幸福哦!
跟着,陸北北看向大寶,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大寶心裡好怕怕, “大寶不要小福蝶……”
陸北北會心一笑,她知道兒子從小就是直男性格,特意找了兩個黑色一字夾,交叉成“X”字形,把他劉海固定住。
本以為這樣應該就不像女孩子了,但現在陸北北看着成果……好像比妹妹還要可愛!
大寶害羞地跑開,二寶追着屁股後面“姐姐姐姐”地叫。
陸北北笑着坐回闆凳上,伸直了腿,目光追随着他們,時不時囑咐他們小心一點。
昨天折騰到淩晨,其實她今天應該腰酸背痛,全身都像被車碾壓過一樣。
但她剛給兩個孩子洗澡也一點沒覺得累,渾身像有使不完的牛勁。
以前她大腦混沌,任由“命運”擺布,但現在她已經醒悟,就絕對不會讓慘劇再次發生。
一切都還來得及!
院外不遠處,順子手裡拎着袋半斤裝的驢打滾正往這邊來。
他身旁還跟着個男人,個子比他還高一個頭,得有一米九多了,手裡拿着幾串羊肉串,還熱乎着。
邊楚有兩個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跟他一樣從小喜歡音樂,一個是順子,另一個叫宋兵,就是拿羊肉串這個。
驢打滾軟軟糯糯,外面裹滿了豆面兒,羊肉串烤的滋滋冒油,孜然香直鑽鼻子。
但他倆誰也不敢偷吃,他們是幫邊哥來給嫂子和孩子們送飯的。
“我說大個兒,那女人到底給咱們邊哥吃什麼迷魂藥了啊?上午都鬧成那樣了,這會兒還惦記着給他們娘仨送飯。”
宋兵,“……”
宋兵留着擋臉的半長頭,人平時就不愛說話,再加上個子太高本身也容易讓人有負擔,胡同裡的女孩子都怕他,不敢跟他說話,所以到現在還是個單身漢。
順子習慣了說單口相聲,“真想不通邊哥看上她哪兒了,又不像我媳婦兒那麼賢惠……”
說話間,兩人來到大門口。
宋兵看着院子裡,悶悶的“啊”了聲,“是嫂子。”
“廢話,不是她還能是誰?咱們又沒走錯院兒……”
順子話音剛起,一幅畫面映入眼簾。
向來好吃懶做的陸北北,此刻戴着袖套,系着圍裙,竟然在洗她家洗堆積如山的衣服。
還有兩個挂曆小童星般的漂亮崽崽在她腿邊追逐打鬧。
順子沒認出來那倆崽崽是誰,就聞到滿院子石榴香味。
“我說大個兒……”
“我在。”
“我們是不是……真進錯院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