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寶??”順子眨巴眨巴眼,“這個是小寶??”
二寶好像知道自己現在很好看,咬着手指頭扭頭跑掉了。
大寶被順子逮個正着,大眼睛水汪汪地像陸北北求助。
“不要不要!”
陸北北把大寶拉到自己身邊,又看一眼遠處正撅着屁|股摘小花的二寶,不太自然地問,“你們怎麼來了。”
順子把那兜子驢打滾放水泥池邊上,看着陸北北的表情有些納悶兒,“邊哥讓我們來的呗。”
“還、還有這個,”宋兵手裡的羊肉串沒套袋,所以沒地方放,隻能舉着。
半分鐘後,陸北北仍然沒接。
宋兵,“……”
手僵了。
陸北北說,“我已經跟他提離婚了,沒理由再占他的便宜,你們拿走吧。”
順子以為她又在裝,态度有些不好,“喂,你知道這些東西花了邊哥多少糧票?他一整天沒吃正經飯淨抽煙擋餓,尋思省下來買些好吃的哄哄你,你這女人到底長沒長心啊?”
現在國家政、策緊,有正經工作的糧票都緊張,更何況他們幾個。
陸北北看着孩子們,心就能狠下來,“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要,你讓他自己留着吃。”
“真特麼沒勁,”邊楚不在,順子也不慣着陸北北,“麻溜拿着,你愛吃不吃,我侄子們還得吃,别光想着自己!”
宋兵順勢又把羊肉串往前舉了舉。
陸北北連看都不看,跟順子杠上了,“我正準備給孩子們做飯,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餓着!”
“你?就你?做飯?”這事兒可夠順子笑半個月的。
“對!就我!我現在就要開始做了!”陸北北把洗完的衣服往盆子裡一扔,特飒地擡腳往夥房去。
夢裡,嚴冬梅跟邊楚之間那層窗戶紙,是順子兩口子給捅破的。
一口一個“冬梅嫂子”,就數他兩口子叫的最歡。
“嘿我這個暴脾氣……”順子大步跟上,倒要看看這女人能做什麼妖。
宋兵落在後面,沉默了好一會兒,注意到正盯着他手裡肉串咽口水的大寶和二寶。
他蹲下來,伸手給他們肉串,笑得有些憨。
差不多也到了晚飯點兒,金燦燦的霞光籠罩整個平北市,幸福街胡同陸續升起炊煙,吃飯早的這會兒已經開始生火了。
大寶蹲在路沿專心緻志地撸肉串,一根鐵簽子被他撸的锃亮如新。
二寶挑食,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她把采到的小花都插在了宋兵的長頭發上。
陸北北從水龍頭旁取了鋁盆,盛滿水,上白下翠的大蔥中間掰斷,扔裡面泡上。
蜂窩煤爐子換上第三塊煤餅,青煙順着鐵皮煙囪鑽出檐角,她用火鉗撥了撥爐膛,火苗立刻舔上黑鐵鍋底,汗珠子順着她後頸滑進的确良領口,在豔色的襯衫後背洇出雲紋。
順子趴着夥房窗戶那兒緊盯着,就等着陸北北出醜。
"滋啦——"
直到兩勺豬油滑進鍋心,油渣的焦香沖出窗戶,陸北北撈起擱在鋁盆裡的大蔥,摁在菜闆上麻利地切成小段,跟着用菜刀全托起來,一股腦倒進熱油鍋。
蔥段在熱油裡翻出金黃邊,順子正站在風口,被一大團大團的煙氣給香迷糊了。
不能夠啊。
這女人還真會做飯??
陸北北表情認真地往鍋裡淋黃酒、工農牌醬油、還有糖罐裡挖出的最後半勺綿白糖,全部翻炒均勻,鐵鏟刮過鍋底發出脆響,筆挺的蔥段轉眼變得服帖綿軟。
旁邊蒸鍋也沒閑着,坐在爐子上,鍋沿噗噗地吐氣,陸北北掀開竹編鍋蓋,白霧裹着玉米面的甜香湧出來。
她聞了聞,露出還算滿意的表情,轉身從碗櫃最上層取出幾個洗幹淨的鋁飯盒。
崽崽們全被香味兒吸引了過來,順子被擠到後面,差點摔倒,幸虧宋兵把他穩穩扶住。
順子擡頭剛要跟他說話,瞧見他一腦袋的花……
紅亮亮的豬油渣炒蔥段被陸北北盛在了飯盒裡,玉米面蒸的窩頭一個挨着一個的擺在了翻開的盒蓋上。
家裡确實好久沒開過火,沒什麼現成食材,隻能做些最簡單的。
當初陸北北跟邊楚結婚的時候,是邊楚說以後什麼都不用她做,隻管穿花裙子在家想享福,結果就是,她現在成了幸福胡同裡最好吃懶做的典型。
但她不做,不代表不會做,隻是出嫁以前在家裡做太多了,父親跟人跑了,家裡就剩她和她卧病在床的母親,嚴冬梅每天上下學從能經過她家門口,但從沒往她家看過,彼時的她辍學在家,半大的年紀,洗衣做飯,一手包攬。
隔着一道破爛木門,她們已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院子裡的景色春夏秋冬地更替,直到母親終于能下床了,同一年她長大成人,有媒婆敲開她家房門,陸北北看到從門縫漏進來的光,她跟母親都哭了,她們知道,她們終于熬出頭了。
那幾年她真是幹累了,做煩了,結婚以後邊楚也不要求她,她就真的啥也不想幹。
“大寶,小寶,吃飯了!”陸北北一嗓子,兩個小家夥立刻閃現跟前,一個坐凳子,另一個直接挨門檻上,一人捧着個呂飯盒香噴噴地吃起來。
全然不像剛撸過大肉串的樣子。
崽崽們洗完澡确實漂亮了許多,但還是太瘦,特别二寶,那小細胳膊,跟一用力就能掐斷似的,這要是趕上饑荒那幾年,睡覺都怕被耗子啃。
陸北北看着心疼,把自己碗裡唯一幾個肉丁也給閨女了。
順子看着崽崽們扒飯,也跟着咽了幾口唾沫。
剛剛那女人總共也沒放幾個肉丁,咋能做的這麼香?
要不是自己全程都僅緊盯着,真懷疑她在火房裡藏了個廚子!
順子蹲在大寶旁邊,旁敲側擊地打聽,“大寶,你媽在家經常給你們做飯嗎?”
大寶先下意識地搖頭,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什麼,鬼靈精怪地看順子叔一眼,扯着小嗓子驕傲道,“麻麻做飯最好吃了!大寶麻麻最厲害!”
“切。”
一聽就是撒謊。
見娘仨吃的香,也沒有要給他倆盛一口的意思,順子灰頭土臉地帶着宋兵走了。
順子肚子餓的咕咕叫,突然也想吃自己媳婦兒做的飯,才記起他媳婦兒說下午要回娘家,幾天後才能回來。
順子莫名有些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