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北悶在炕頭的被窩裡複盤。
第一天沒找到工作,她承認是自己眼界太高了。
白天見到的那些大學生,他們畢業以後會像嚴冬梅一樣,拿介紹信直接進單位。
要麼說知識改變命運。
陸北北要是能早點覺醒,她肯定不會辍學,她會懸梁錐刺骨得讀書,砸鍋賣鐵地送自己上大學。
哇,她也可以出口成章啦!
陸北北跟着就給自己一巴掌。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第二天,陸北北抓一把瓜子去了胡同口,盡情發揮自己小市民的人設,瓜子還沒磕完,就打聽出平北市是有勞務市場這種地方的。
她便立刻去了。
接下來一連幾天,平北市最大的勞務市場裡,一身格子衫牛仔褲的陸北北,成了最亮眼的存在。
她已經挑了自己最低調的衣服,但還是過于時髦。
再加上皮膚又白又嫩,怎麼看都不像來找工作的,雇主看見她直搖頭。
第五天終于有對有錢夫婦來找保姆,這時她早就抛開了什麼面子,立刻沖到最前面推薦自己。
她說自己有兩個崽崽很有經驗,不怕苦不怕累,洗衣做飯帶孩子都能幹。
夫妻倆都挺滿意。
本以為這次能成,結果,卻折在了最後一個問題上。
“你男人是幹啥工作的?”
雖然男女平等的标語雖然随處可見,但這個年代,雇主們總是會問打工妹這樣的問題。
當夫妻倆知道陸北北男人是那種在地下樂隊玩搖滾的青年,臉色就全都變了……
陸北北是有點後悔說實話,但也就一點點。
玩搖滾又不是去偷去搶,靠天賦和本事掙錢,不因該被歧視!
就這樣,雖然陸北北成了勞務市場的場花,但并沒有幫助她找到工作。
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打工潮正席卷而來,正如同作者在書中介紹的那樣。
——改革開放的浪潮席卷全國,年輕人的視野不再局限于傳統的讀書、務農或就業之路,一個嶄新的選擇擺在他們眼前,打工仔和打工妹并不是貶義詞,他們背負行囊與夢想,拼命往北上廣深這樣的地方去,勇闖新天地……
陸北北替得到工作的年輕人高興,但更為七天馬上結束而憂心忡忡。
賭約到期前的晚上,陸北北一頭磕在炕頭的窗台上,筋疲力盡。
夏末的風裹着花香滲進窗棂,院子裡飄來錄音機沙沙的歌聲,是邊楚又在調試他的先進設備。
“那時候就應該說我男人死了……”陸北北有氣無力地嘀咕一句。
窗外兩個小小的身影蠕動,就在陸北北眼皮子底下,大寶正跟妹妹比賽誰能在地上爬的更快。
“你們兩個,不可以在地上趴,會弄髒衣服知道嘛?”陸北北細白的手指敲了敲窗玻璃。
那兩個小身影同時一停,不一會兒,她就聽到噼裡啪啦的小腳步聲繞過廳堂出,現在次卧門口。
"麻麻,叭叭說今天他要做飯飯!"大寶從門檻探進腦袋,臉蛋上蹭的牆灰,衣服上沾着土渣。
陸北北愣了一下,沒說什麼,而是看向同樣跟小花貓似的小寶,“小手手舉起來,媽媽給換一下衣服哈。”
大寶以為麻麻沒聽到,繼續興奮地囔囔,“叭叭說起砸醬面!”
“是嘛,那就讓叭叭給你們做吧。”陸北北無奈地笑了笑。
同時,她也注意到外面錄音機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夥房的門吱呀響動,她聽見邊楚趿着人字拖穿過廊下的腳步聲。
陸北北坐賊似的爬回炕頭,從窗戶探出半截身子,偷偷朝後方的方向望。
廚房的搪瓷盆裡醒着面團,人隻能看見背影,邊楚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處還有一道淡疤,好像挺多年了,跟陸北北結婚前就有。
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弄的,就知道現在他揉面的手依然修長有力,仿佛能攥住所有想逃離他的東西。
陸北北沒找到工作,急的嘴角起個大火包,但邊楚恰恰相反,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裡寫歌,今天甚至要親自下廚做飯,心情肉眼可見的明媚。
幸災樂禍啊?
正想着,牆根底下飄來鄰居的閑話。
“邊家老幺是回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