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李明月驚得擡頭,是桃石在喚她,“郡主,甯嬷嬷叫人傳了話,太後娘娘被皇後娘娘請了去,晚膳咱們自己用即可。”
“郡主,今夜您想用些什麼?奴婢吩咐小廚房去做。”
她松了口氣,撫平起伏的胸口,答,“我沒什麼胃口。”
桃石隻當李明月暑氣蒸騰,又費心費神地應付了太後,怕她這便歇下沒心思用飯,苦口婆心地要勸她。
“奴婢聽說禮部于侍郎家的娘子為着更加窈窕,幾日不吃不喝的,竟在圍射時暈了過去。”
桃石十五六歲的圓圓臉卻闆成教規矩的嚴女官的神态,“太後娘娘那些話您别放在心上,哪兒有拘着人不讓吃飯的道理。小女娘家家的那樣可不漂亮,您現在正正好!”
“我不是如她那般,那晚膳你便看着安排罷。”
李明月高挑輕盈,娉婷秀挺,隻是飲食上講究克制,食不過三。
太後這方面看她看得很嚴,宮裡又常擺冷盤,一道道菜品看似色美味全,實則口味清淡,寡然無味。久而久之,她也尋不到什麼樂趣。
何況困于此處,什麼佳肴珍馐也食不下咽。
隻是桃石的小圓臉實在可親,瞧見叫人歡喜,李明月緊繃了一日,也終于被逗笑,遂彎彎眉眼順着松口,打發走她。
“小小年紀,别跟着嚴女官學,裝什麼大人。”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桃石擠了擠眼睛,又笑出她可愛的酒窩。
桃石丹杏都退了出去,體貼為她帶好房門,她複集中目光于那信箋。
打開那未封上的信口,抽出信紙。
雪白紙張中間被寥寥幾筆勾勒出隻有一半的鴛鴦同心佩,雕刻成環形的玉佩中,本該成對的鴛鴦隻剩左邊一隻。寓意很常見,溫柔小意,情思暗記的,隻是那斷面平整,像刻意制成如此,要與另一半合起來才算完整。
僅餘孤單,纏綿悱恻的心意也跟着一起斷送。
李明月仔細端詳着那紙上的半枚玉佩,占了大半張紙下方,有他語意不詳的短句。
他問她,可否在宮中見過這樣一枚樣式的玉佩。
那鴛鴦同心佩如此常見,怎的她就見過這樣一枚?
李明月皺起眉,不得其解,遂盯着那紙上半枚鴛鴦同心佩沉思,卻居然越看越覺得這鴛鴦同心佩有些端倪。
同心佩中的鴛鴦刻法不太常見。
上京靠北,雨水不多,臨近的河流也是洶湧澎湃、奔騰不息的,百姓很少見到鴛鴦,所以雕刻也全靠想象。比起鴛鴦,不如說更像短尾巴的鳥雀,更加細瘦,美化許多。
這半枚玉佩上的鴛鴦,揚起的短翼,回頭的神态,更像南邊的刻法。
南邊的玉佩,裴既林卻大費周章地寫信問她見沒見過。他不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玉佩必是在他眼中與她十分關切。
這怕不才是他命文竹送生辰禮的目的。
裴既林在襄州,究竟遇到了什麼……
夜明珠映着細膩的紙張,圓形光暈聚集于一處,又圈圈恍惚鋪開,将她纖長手指的影子投于之上,指尖與紙張相觸那點凝成的黑迹恍若成真,叫人分不清界限。
襄州府,襄州府,那是五皇子秦佑澤失蹤的地方,是巧合嗎。
巨大的謎團将她包裹,緊纏地她胸口發疼,腦袋發蒙。絲線越纏越緊,她想剝絲抽繭,卻無從下手。
裴既林少年入仕身居高位,莫不是憑的這一手含糊暧昧的筆法罷。
李明月埋怨起他來,記起往日種種。
同一句話,能被他哄得太後欣慰慈祥,李明月坐在一旁聽着卻像陰陽怪氣地内涵她,回頭問問丹杏桃石,她倆卻又聽出在太後面前為李明月說話的意味,估計再問問小德公公和甯嬷嬷,又是另有春秋。
這套搬來戲弄她來了。
沒頭沒尾,雲裡霧裡,裴既林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李明月揉了揉太陽穴,今日本就沒睡好,疲乏不堪沒精神……
她渾渾噩噩,困乏不堪,直至被丹杏喊醒,迷糊間神思一動,終于記起。
那玉佩的樣式,同一種刻法的鴛鴦,她在儀和公主的遺物中見過,是李高蓬曾親手繪的一幅畫,蓋了他的印,隻因儀和公主題了字,太後才将其留下。
儀和公主的遺物,全部供奉于後祠堂,被太後命人嚴加看守,非命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