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萬衆矚目。
盤根錯節的上京城迎來了不屬于它的娘子,直逼權力的中心。她在宮女的指引下落座,經過她時,叮當作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身上,或直白,或掩飾,或好奇,或鄙夷。
而清泠如常的李明月,見到了那半枚玉佩。
半枚白日裡她未曾佩戴的玉佩,與其他挂件挂在一起,水色不錯,斷面光滑。比起畫上,實物更加單缺,更像在靜靜等待與另一半,合起來。
屬實,有趣。
喬姎在她面前走過,被宮女帶到了下方。
李明月心不在焉,餘光瞥見斜對着的裴既林,松風水月,溫和沉默,他今日也穿了白衣。
如玉般的公子,高挺如松,氣度翩翩。
二人目色交界。
他搖着折扇,掩住半邊下颌,與他們見不得人的往來。李明月被這等晦澀情緒燙到,面不改色,眼眸平移。
裴小侯爺順着她的視線,也看到了半枚玉佩。
他靠在桌邊的手挪到一側,幅度很小,隻有她能看見,比劃個手勢。大拇指指了指喬姎,又指了指他的遠處——
李高蓬正應付着同僚你來我往的對飲,肚脹臉紅。
李明月放下酒盞,微不可見地搖頭。
玉桌按序講究地擺放飯食瓜果,諸如牡丹錦繡羹、杏酪糯米藕等,還有年年不重樣兒的巧果兒,寓意美滿。
但是宮裡的東西——她拿了一個,儀态舒雅,慢吞吞地咬着,嚼着,半天磨下一小口。
裴既林與她斜對,看她吃東西看得實在難受,心道真這麼難吃?
也夾起一個,一咬,停頓,好甜,甜的發苦了。
他也放下吃不慣的巧果兒,留下與她相似的半個咬痕。濕潤邊緣,箸與盞敲擊,細小聲響淹沒在鼎沸人聲,舒展端直,掩住鴉羽般輕顫的眼睫。
被打斷的鬥巧繼續,氣氛又開始活絡起來,皇後慷慨地加了注,拿出绫羅綢緞,玲珑翠琅,邀衆女一展身手。
這是喬姎的拿手好戲,她心靈手巧擅女紅,本應大出風頭,讓靜妃和聖上一改前觀,衆女對她心誠口服,刮目相看。
她拿起手中銀針,在月光的銀輝下,柔手卻顫抖起來。
原來她今日一回去,就有自稱慈甯宮主事的嚴女官去了流雲殿,帶了筆墨紙硯,稱太後娘娘派她來此給喬娘子去惑。
監督她即刻開始抄寫宮規,抄完後嚴女官會就宮規内容進行考核。
喬姎苦不堪言,在嚴女官針一樣鋒利的目光下抄了一下午,片刻不得閑。
好不容易晚上宮宴,秦佑澤見她遲遲不到,親自去尋,才将她從嚴女官手下帶出來。
可她的手在身體精神高度緊張的勞累中,已是微微顫抖,酸軟不堪。
喬姎不中用,王淑環打的五彩璎珞拔得了頭籌。她隐秘又期待地看向秦佑澤。
将親手打的五彩璎珞送給心上人,有羞澀的愛慕之意。
可秦佑澤不解她心意,滿眼都是喬姎。
王淑環收回欲遞的手,心生失落與嫉恨。
貴人坐鎮,沒了好時機,今夜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李明月看得沒趣,又一時不察飲了果酒,醉意上頭,跟太後打了招呼,出去醒醒。
太後叫她酒醒便盡快回來,許多人在,莫要失儀。桑綠亦步亦趨,她屈膝行禮。
幽深的殿後亭廊,蟬在夜晚也不停歇的鳴叫,水波清蕩,李明月離遠了些,在亭中心石桌前頓了頓,撫裙落坐。
守着亭廊的小宮女笨手笨腳,溢出了茶,落濕她低垂散落的荷葉袖。李明月叫停她的磕頭饒命,隻叫她退下。
四下好像寂靜無人,樹叢卻暗影晃動。
“都跟着本郡主出來了,就别躲躲藏藏的了。”她把茶倒掉。
聲音輕靈地像丹鶴仙子輕踏水面,隻圈出一圈漣漪。
穿過鋪好的鵝卵石子路,月色下也能瞧分明的一路花團錦簇。
“真是好些日子沒見到郡主了。”
低沉的男聲傳來,暗影走到光下,李明月看清他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