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床榻邊握着大人的手,清月早已沒了對他未曾陪伴成長的怨怪。
大人啊,阿餘又何嘗不是對您歉疚至極,疏于關心和照顧呢…
次日,柳尚書帶着次子柳正佑來府中道歉,清月守在床畔為大人按壓穴位,殷管家來通報後,扶着鄭暮商靠在床頭迎枕上。
“大人靠得還舒服嗎”
“多謝阿餘,如此便好”
而後林方帶着柳氏父子入内。
“鄭大人,犬子闖下如此大禍,老夫實在是慚愧”
柳大人稍側身去,對着柳正佑暗暗示意。
“正佑一時沖動,懇請老師原諒!”
鄭暮商明面上應付過去,輕輕對着清月開口:
“阿餘,見過柳大人和柳公子”
少女心中仍暗暗生氣,卻還是恭恭敬敬回禮。
那柳家的纨绔子弟早早慕名孟氏清月的美貌,今日一見,心中暗暗竊喜。
都說孟家小女清新脫俗、腹有詩書,據傳當年孟皇後也是傾國傾城、豔冠後宮,難怪皇帝一直惦念清月,鄭太傅也視她如珍寶。
殷管家送走柳氏父子後,便聽得小姐不絕于耳的抱怨:
“大人,你看那柳家公子分明不是誠心道歉”
鄭暮商心如明鏡,知曉她是厭惡柳正佑對她的打量。
“阿餘明知此人纨绔不靈,無需理會”
“阿餘,來坐”
鄭暮商輕拍床沿,柔聲問道:
“阿餘十七了,今後可有打算?”
“大人此話何意?阿餘陪着您就好啦”
清月眼裡透着純潔天真,和當年的孟靜姝頗有幾分相似,一時間鄭暮商竟恍了神。
“姝兒…”
“大人在說什麼?”
“阿餘大好年華,陪着我多沒意思啊”
鄭暮商暗自慶幸,還好阿餘尚未聽清。
“過幾日,帶阿餘去西城放風筝”
“好啊,大人一定替我選個飛得極高的才好”
鄭暮商輕笑,這小丫頭,終歸還未長大,僅僅是放風筝,方才的煩惱便忘得一幹二淨。
夜裡林方拿了新換好的暖爐,低聲問道:
“大人,夜深了”
“林方,拿安神藥來”
看着鄭暮商隐忍地按着眉心,心中不安:
“大人近來為何不眠?”
“林方,你不覺得阿餘越來越像她了嗎”
“我擔心…”
“大人,您在外征戰多年為皇上保一方平安,皇上他…不會的吧”
“咳咳咳…”
鄭暮商攥着錦被,這咳嗽讓他不好受。
“當年要是我早到一刻,孟家軍也不至于…”
“大人!”
“林方,不要再說了。明日你去西城那家做風筝的鋪子訂一面風筝”
“這是圖紙”
鄭暮商從靠枕下摸出一張燙了金邊的宣紙。
“讓阿餘高興一回”
夜深露重,鄭暮商靜卧無眠,當年,他本是皇帝派給孟家軍的援軍,按照計劃,三日之内就能抵達西冷,行軍至潼關時,卻被西冷派的細作诓騙,在懷玉山中中了埋伏。
援軍到的時候,孟家軍的主将已悉數殉國,而在朝中的孟靜姝,聽信了小人讒言,誤會他是故意耽擱援軍的行程,要置孟氏兄妹于死地,好在朝中青雲直上。
孟家一朝沒落,外人都傳言他是對孟家有愧,才将不谙世事的孟家小女帶在身邊,細心照拂,這傳言,也有幾分真,但,他鄭希勉活了三十餘載,不信神佛、不畏死難,九死之身藏着一顆被鮮血包裹着的慈悲心,就算掏出來給人看,無論是誰,看了外表的血淋淋,都會忌憚三分。
他,注定要孤苦而死的,要麼在沙場上抛頭顱而死,要麼在金銮殿灑熱血而亡,這沒什麼好憂心的。隻是,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此次回府,隻要想到阿餘流淚傷心的模樣,他便忍不住去想自己死後,那小姑娘該怎麼辦?
事實上,他想過很多,與其護她一時,不如讓她進宮去曆練,他希望她有能力自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