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正式婚娶的日子,天還未亮時,聖旨便傳到了鄭府,鄭暮商本就無眠,喻公公還未下馬車,他便在林方的攙扶下站在了府邸的門口。
他一襲黛青的布袍,近些瞧,便能瞧見他梳得妥帖的黑發中,若隐若現幾根銀絲。
待喻公公站定,鄭暮商也不多言,輕輕掀起衣袍,恭恭敬敬地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着鄭暮商為平梁候,領精兵兩萬,速去西涼平邊境之亂,即刻啟程”
喻公公的話音還未落,林方便急急地上前想要理論一番,被鄭暮商不動聲色地攥住。
“臣領旨”
宣旨的宮人并未就留,林方看着鄭暮商平靜的臉,愈發焦急起來。
“大人!皇上怎麼偏偏選了今日!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清月小姐的吉時了!這…”
鄭暮商不着痕迹地輕咳了幾聲,仿佛怕把夜幕下沉睡的一切驚醒過來。
“林方,替我更衣,一個時辰後出發”
皇帝這次點兵封候來得突然,林方左思右想,心裡隐隐感到此去兇多吉少。他替鄭暮商更衣的動作,也不似往日那般麻利。
“林方,出征之人,最忌多思”
鄭暮商阖着眼,卻也洞若觀火。
“大人,清月小姐那邊…”
不及林方說完,鄭暮商睜眼,一片毅然決然地目光。
“吉時以前,莫讓阿餘知道”
此時的瀾煙閣熱鬧非凡,蘭姑姑帶着一衆丫鬟在給清月梳妝打扮,四色糖、四京果、香炮镯金、帖盒、鬥二米……一樣一樣全已備好,還有鄭暮商送去的妝奁,也早就被丫鬟清點了好幾遍,已經萬無一失。
“清月素來不喜裝扮,今日隻略施粉黛,已是傾國傾城了!”
蘭姑姑為宮中許多出嫁的女子梳過妝,像清月這邊出衆的容貌,也是頭一回見。
“蘭姑姑慣會說笑”
孟清月一面應付着蘭姑姑,一面思忖着,怎的不見大人來。宮中的嬷嬷都說,紅蓋頭需得一位至親至信的人來蓋,姻緣方能長長久久,堅若磐石。
“蘭姑姑,鄭大人可有遣人來?”
本是忙亂喧鬧的屋子裡,一衆嬷嬷和丫鬟刹那間都安靜下來,唯有蘭姑姑還在給清月搽胭脂。
“清月姑娘,按照宮裡的規矩,今日的瀾煙閣是不許外臣入内的,一會兒吉時一到,你随迎親的隊伍到了昱王府,自然就能見到鄭大人了”
饒是蘭姑姑一番勸解,清月心中仍隐隐不安。
出征的隊伍此時已經出了城,天空清灰一片,将明未明,城外的酒肆才剛打烊,這會兒,一路上都沒什麼人。
“大人,您已經一夜未阖眼了…”
出發前,林方本來準備了一架馬車,以便鄭暮商疲累時能歇息片刻,不料卻被他厲聲拒絕了。
“行軍之人,怎能有半分怠惰,主帥偷閑,将士們怎會不寒心?”
隻是,鄭暮商斷斷續續的咳嗽和他不着痕迹地抵在腰後的手,林方仍是忍不住勸他歇息。
“罷了,将士們也是一夜無眠,就在前面的河灘歇息片刻吧”
鄭暮商好不容易松口,林方見形勢不錯,連忙上前要攙着他下馬。
隻見馬上那人擺擺手,若無其事地翻身下馬,身法動作利落得絲毫不像病痛纏身之人。
“算時辰,阿餘的大禮應該已落成了”
不知是對林方,還是自說自話,鄭暮商微微歎息。
他又何嘗不知道皇帝的心思,隻要阿餘在宮中一日,他就不能不殚精竭慮一日,更何況,阿餘的身份更是今時不同往日。好在,把她托付給六王爺,他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