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必然不是先王們教導的,因為扶蘇是個老實孩子,不是自己的功勞,他從來不貪。
果然,扶蘇沒有說是誰誰誰教他的,他隻是擡頭向父親笑道:“因為我是阿父的孩子,阿父萬中無一,兒子怎麼也要千中無一。”
嬴政哈哈大笑,作為秦王,他自然聽過不少奉承之語,可那些話哪比得上長子發自内心的崇拜呢?
笑完之後,嬴政道:“你所想固然很好,可是扶蘇,韓非未必會領你的情。”
扶蘇道:“韓先生口中雖說着無情,可他到底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根本做不到全然無情,否則他也不會為了韓國意圖說服阿父了。這一次阿父給韓先生留了顔面,先生必然要記一記阿父的恩情,日久天長,先生心裡說不定就松動了呢。”
嬴政聽了這話卻是冷哼一聲:“寡人難道還不夠給他面子麼?韓非固然有才,秦國卻也不是非他不可。沒了他,我秦國就不能征伐六國了嗎?”
秦國的确不是非韓非不可,但他是扶蘇不再重走原路的證明,扶蘇很想保住他的性命。
而且,韓非是公認的法家集大成者,等秦一統後,對于律法的制定,或許韓非會有獨到的見解,這于大秦無疑是有益的。
扶蘇便道:“阿父,我是想,人才當然是越多,于國才好的,既然能有機會讓韓先生為阿父效命,不妨一試。阿父,這件事不用你費心,交給我就好。”
兒子要為自己分憂,這是嬴政從未經曆過的事,想想才當父親時的激動心情,好像還是在昨天,但一眨眼,長子就能為他做事了。
嬴政又想起了自己其他的兒子,得了空,他也該去看看他們。
嬴政停下腳步,低頭看向長子,被他弄亂後,扶蘇的頭發沒有重新梳起,隻是抓了幾把,捋順散着。
王宮中的小孩兒養得好,扶蘇的頭發又黑又密,與嬴政小時候很不同。
“給你一根束發的玉簪。”嬴政忽然問道,“要不要?”
扶蘇迷茫地擡頭,雖不知道父親此話何意,他仍舊當即點頭:“要,多謝阿父。”
嬴政輕緩地揉揉扶蘇的頭,又道:“既然要替阿父做事了,你也該有幾個人手用。”
扶蘇:“……”
扶蘇:“啊?”
他才幾歲,用人?
不管扶蘇如何震驚,嬴政好似已經下定了決心,并且已經定好了人選。
總歸父親不會坑自己,扶蘇見父親不說,便不再追問,他問起父親的來意。
“阿父是來問我糧食增産一事的嗎?”
嬴政卻道:“此事也不急在這幾日。”
“哎?”扶蘇詫異,“不急?”
他才說了有糧食增産之法時,父親還叮囑說糧食是要緊事呢,這會兒怎麼又不急了?
嬴政笑道:“你想想,現在已經是幾月了?”
“八月……”扶蘇話音未落,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八月,已經到了要秋收的季節,就算有糧食增産之法,這會子拿出來,也得等到明年春天播下種子時再來試用了。
這時候的生産力低下,莊稼一般都是種一季。興修水利後,或許可以兩年三季,要說一年兩季,根本不可能實現。
說到莊稼,扶蘇又想起這時候的主糧是粟,也就是小米,它的産量是比不上小麥的。不過這會兒的磨面技術很落後,比起硬邦邦的小麥,人們自然更喜歡吃小米了。至于大米,那要往南方去,現在想為時太早。
想到這裡,扶蘇不免多有慚愧,他真是離開現世太久了,明明是每天入口的糧食,竟然都被他忽略了,真是燈下黑。
扶蘇忙道:“阿父,我已經記下了些農具,其中就有收成時能用到的,我畫下來了。”
于是,父子二人轉頭回屋去看扶蘇畫下來的農具。
嬴政是秦王,雖然不會親自種地,但糧食是國家大事,從種下種子到收割打成糧食的過程,他還是很了解的。
“鐵。”嬴政點了點扶蘇标注在钐刀旁邊的一個字。
在冷兵器時代,鐵向來是受到管制的,概因鐵不隻能夠制作農具,更能制作兵器。
這個時期的冶鐵技術還很落後,各國征伐頻繁,兵器尚且以青銅為主,遑論大規模用來制作鐵制農具了。
扶蘇從自己加班加點抄下來的紙中抽出一疊,雙手遞給嬴政,道:“阿父,這是大量冶鐵之法,先王們教我記下來的,我還沒來得及告訴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