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扶蘇強調道。
李映呆了呆,驚恐地問道:“大公子,那個我們的我不會是指我吧?”
而們,似乎是不發音的。
扶蘇擡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當然不會你一個人。”
李映剛松了口氣,就聽扶蘇又道:“我會派人幫你。”
李映絕望道:“我不想養雞。”
扶蘇微笑道:“想想你的實習,想通過就多幫我做點事。”
李映:“……”
拿一份錢打兩份工,三百年的牛馬啊,難怪地府的公務員沒人考!誰家好人活着當社畜,死了當鬼畜啊!
但不管李映怎麼哀嚎,火坑已經跳了,回天乏力,他隻能任勞任怨地接着工作。
好在很快就有人來拯救他了,到了扶蘇吃飯的時間,寺人們都得伺候大公子吃飯了。
這個工作和李映沒什麼關系,他隻需要在一旁站着就是了。
寺人們都算是李映的新同事,對于李映受寵于大公子這件事,他們心裡是不是嫉妒沒人知道,但表面上對李映的态度都還是很友善的,至少沒人會故意找他的茬。當然,後者可能和秦法嚴苛有關系。
至這日下午,嬴政遣人來叫扶蘇,扶蘇問李映可要跟去,李映連連搖頭,他不想站不想跪,隻想癱着,扶蘇笑着放過了他。
扶蘇才到父親宮中,便覺得與往日不同,尋常他們父子相見時從無朝臣們在場——除了那次意外遇見李斯,今日打眼一看,除了李斯,還有昌平君、蒙武和王翦,以及幾個年齡不一的小孩兒與少年。
想到昨日父親說會給他幾個人手用,扶蘇當時尚且不解其意,現在見了這些人,卻忽然明白了。
扶蘇上前給父親行禮,嬴政将殿中人一一介紹給他,衆人和扶蘇又互相見過禮後,各自坐下。
對于大王忽然召集他們家中的孩子進宮,又選了這幾個留下,李斯等人心中都有猜測,見扶蘇進來,都不約而同的坐實了猜測。
沒想到,大王竟如此看重大公子。
上個月,大王選了昌文君和蒙毅做大公子的老師,不到一個月,又選了重臣們的兒孫給大公子做近随。
即便扶蘇是秦國的大公子,是将來最有可能繼承國祚之人,可他現在還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說句不招人待見的話,這麼點兒的孩子能不能養活還是兩說,至于現在就開始為他培植勢力鋪路嗎?
扶蘇在父親身側坐好,聽父親向衆人說明白了他的意思,從今天開始,昌平君的兒子芈青、王翦的孫子王離、蒙武的孫子蒙華、李斯的兒子李由這四個人的工作有三項,陪扶蘇讀書、練武,聽扶蘇的吩咐辦事。
不論心裡多犯嘀咕,大王的命令,底下人隻能歡天喜地的接受。
嬴政滿意地點點頭,要他們明天一早去找扶蘇報到,接着就讓他們退下了。
衆人告退,殿中除了伺候之人又隻剩下了父子二人。
嬴政擡擡下巴,道:“給你的。”
扶蘇拿起案上的玉簪,笑道:“多謝阿父。”
這隻簪子的用料極好,拿在手中觸手生溫,扶蘇一看便知道這是父親的舊物,這讓他比得一個新做的更高興。
嬴政又道:“寡人不是出爾反爾之人,說了要給你的人就給你,不過扶蘇,你可不要忘了昨日你的話,人給你了,可不是讓你再犯一次錯誤的。”
扶蘇急忙點頭:“阿父放心,扶蘇記着呢!”
這四個人都不到入朝為父親效力的年紀,他們的父祖才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人,聽了父親的話,扶蘇也不覺得這是耽擱了他們。
而且,扶蘇想,我正有需要他們的地方,不一定非得在朝中才能為父親效力。
嬴政這才笑了,他又道:“昨日要你在下次夢到先王們時,将阿父的話轉告給他們,這件事也不要忘了。”
扶蘇點頭道:“阿父放心,昨夜我已經說了,先王們并沒有怪罪扶蘇,大父說阿父說的極是,他們也要體諒我年紀小,阿父朝中事務多,往後會慢慢地将所窺之天機告訴我們。”
嬴政其實已經不大能記起父親的模樣了,但父親從前卻不是個這麼體貼後輩的,他待兒子們向來是很嚴格的。
或許是死了一遭,連性情也變了幾分。嬴政漫無目的的想着。
生死是大事,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倒也不足為奇。嬴政忽然想為長子選幾個人用,不也是忽然想到了生死之事嗎?
嬴政尚未到而立之年,原本不該擔憂死亡這件事,但或許是近來扶蘇提大父提的太多了,嬴政便不免想起父親的年壽隻有三十五年,若這樣論,嬴政擔憂生死之事,又似乎不算晚。
嬴政尚且有許多雄心壯志沒有實現,若隻有這幾年,他實在很不甘心,但性命之事,凡人總不能堪透。
雖然先王們窺得天機,說嬴政會是統一天下的那個人,但之後呢?嬴政想要的可不是統一後就撒手人寰,一統天下後要做的事還有許多,上天還能留給他多少時間?
再者,還有扶蘇……年少繼位,未免要多吃些苦頭。
嬴政想到往事,難得惆怅幾分,若他能有昭襄先王那個壽數就好了。
“阿父?”扶蘇發現父親眉間竟有兩分愁容,不由大驚,緣何如此?
嬴政回過神來,長子稚嫩的臉龐浮現在他眼中。
嬴政愣了愣,旋即失笑。
杞人憂天,他何時也會杞人憂天了?難道做了父親的人都會這樣多思多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