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更加疑惑:“阿父,怎麼了?”
嬴政屈指敲敲扶蘇的額頭,笑道:“都是你這小家夥鬧的。”
扶蘇一頭霧水,跟他有關?他又有什麼事情讓父親發愁了?
扶蘇正要再問,嬴政卻搖搖頭,笑道:“罷了罷了,寡人已得天機,正有許多要緊事要做,何必想這些虛無缥缈之事。”
扶蘇一聽這話,當即提起心來,什麼虛無缥缈,父親動了尋訪仙山仙藥的念頭嗎?這還沒征服六國呢,父親怎麼有心思想這些事了?
扶蘇忙道:“是呀是呀,阿父,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征服六國了,别的……别的都要以後再說。”
方士那點小把戲,扶蘇想,到時候看我怎麼拆穿,騙我阿父,我看你們是想去修長城了!
“嗯。”嬴政颔首,又問道,“阿父讓這幾個人跟随你,你可知道他們的父祖都是誰,任何官職?”
扶蘇自然搖頭,并道:“請阿父教導。”
嬴政揉了一把扶蘇的頭頂,慢慢說來。
昌平君是丞相,王翦和蒙武都是立過戰功的将軍,李斯是廷尉,他們都是嬴政如今重用的人,也是嬴政信任的人。
為了給扶蘇挑人,嬴政将自己所有重用信任的臣子都列了出來,又親自問了他們家有幾個孩子,幾歲了。
嬴政的選人标準有這麼幾種:
首先,要年紀稍大些,因為扶蘇太小,對許多事都知之甚少,做許多事也不方便,需要個大孩子為他分憂解惑;
其次,要與扶蘇年齡相當,因為扶蘇太小,得有同齡人一塊玩耍學習才好,大孩子難免和他說不上話;
第三,扶蘇是個老實孩子,得要機靈的跟着,否則一窩老實孩子,不是等着被騙;
第四,得要老實的,這人太機靈了,老實的扶蘇豈不是會被蒙騙,這也不行。
總之,在秦王陛下自相矛盾的條件下,經過他的層層篩選,他還是選出了四個勉強滿意的人選。
扶蘇端正聽完父親的話,暗想着絕不辜負父親的苦心,嘴上卻是又保證了一遍自己一定會勞逸結合。
因要到韓非講課的時間了,扶蘇主動向父親提了告退,嬴政想了想,道:“近來事多,昌文君忙,明日我給你換個博士。”
事多的緣由算起來還能歸根到扶蘇身上,且扶蘇覺得昌文君并不大适合給人做老師,便很爽快的應了是。
至于蒙毅,他現在負責造紙和雕版這兩個秘密工作,給扶蘇做老師也算是在打掩護了,所以雖然他也忙,但嬴政還是讓他繼續做這個兼職。
扶蘇回到寝宮時,韓非已經在等着了,他坐在案前,手中握着竹簡,卻是在出神。
扶蘇将玉簪收好,才過去向韓非問好,韓非回禮後,二人相對而坐。
韓非先開了口:“昨日我有一個疑惑,尚不得解,要請問大公子。”
扶蘇道:“先生請講。”
韓非目光炯炯地看着扶蘇:“大公子對秦得天下似乎十分笃定,我想請問大公子,秦何以得天下?”
扶蘇讨巧地答道:“先生,我阿父才是秦王,秦如何得天下應該是他要考慮的事,我才認識幾個字?先生這個問題,似乎不該問我。”
“何況,春秋以來,諸侯列國,哪個不想問鼎天下?”扶蘇笑道,“齊恒晉文當年,未必沒有此念,隻是……那時無論是齊國還是晉國都沒有這個能力罷了。”
春秋周天子的存在感還有,哪像到了戰國時,周天子已經快要沒有容身之地了,後來更是直接被秦國給滅了。
韓非默了默,然後再次抛出一個問句:“大公子以為,秦國如今已經有了這個能力嗎?”
扶蘇道:“這個問題不該先生問我,該我問先生。”
韓非這次沉默的更久,半晌他歎息着輕聲道:“不隻該問我。”
除秦以外,諸侯列國都該問一問自己。
春秋以來,列國稱霸,關中曾經是被東方六國鄙夷的蠻夷之地,然而時移世易,從哪一天開始,被列國鄙夷的秦國開始劍指東方六國了呢?
韓非當然知道這個答案,諸侯列國都知道,是從商鞅變法開始的。
變法圖強,何嘗不是韓非對韓國的期待呢?無奈君王昏庸,朝野内外均是軟弱之輩,韓非一腔抱負隻能付諸筆墨,徒增歎息。
扶蘇低聲道:“先生今日可以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