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旁觀過清朝的皇帝批奏折,羅裡吧嗦,要從一大篇字中提煉出重點,看得人頭暈眼花。
秦國的奏本就沒有這個毛病,簡潔明了,陪着父親看了一個時辰後,雖然難免覺得疲憊,但至少不會讓人隻看字都看煩了。
嬴政還沒覺出累,但看長子揉了兩次眼睛後,他擱下毛筆,命人打水洗手。
“寡人瞧瞧……”嬴政端詳了下扶蘇的臉,笑道,“大公子,弄到手上就罷了,再将墨抹到臉上,可要丢人了。”
扶蘇看了眼自己的手,小指上的确沾染了墨迹,他大感尴尬,忙解釋道:“我沒注意,阿父,我是不小心的。”
“嗯……就算你不小心罷,寡人可不想跟着丢人。”嬴政笑道。
寺人端過熱水來,服侍扶蘇洗手,扶蘇則是轉過頭來同父親說話:“阿父,剛才的事我們不是揭過去了嗎?”
嬴政驚訝道:“方才有事嗎?”
扶蘇鼓了鼓嘴巴,道:“還是有的,阿父,我得将書送給韓先生,我都說給他了。”
嬴政提醒道:“還有他那位客人,也别忘了。”
扶蘇先看看自己的手有沒有洗幹淨,才接着父親的話道:“阿父,這位張公子是一定會回韓國的,不過就算他将書送到韓王面前,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嬴政自然清楚,韓國的頹勢,即便将新的冶鐵法給它,即便韓王天縱奇才,也是回天無力。
扶蘇這番作為,更多的是為了激勵韓非活下來。
想到此處,嬴政再次問道:“韓非這麼好?”
扶蘇想了想,選擇實話實說:“韓先生是我的老師,阿父,如果能讓他活下去,我肯定不想看他就這樣死去。”
他的長子是個看重情誼的人,嬴政早就知道了,在看重情誼的同時,他心中還有大局,所以嬴政并不太擔心他會因此耽誤大事。
嬴政擔心的是,或許扶蘇會因此受到傷害。
但扶蘇的這個性格,似乎還很難改變。
這究竟是好是壞呢?
好在,嬴政還能慢慢觀察,并從中幹預。
“依你,多這一張嘴,秦國還是能負擔的。”嬴政道,“你那個冊子,寡人已經命人去刊印了,待成書後,會給你兩本。”
扶蘇笑道:“多謝阿父!”
不過,大過年的,看來還是有人在加班啊。
扶蘇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因為是自己才讓他們不得不加班的,他的确有些過意不去。
扶蘇便道:“阿父,如今正值年節,我想求阿父給匠人們一些賞賜。”
嬴政挑了挑眉,這孩子……又心軟了。
父親雖未說話,但扶蘇已經察覺到了他的不樂意,他又道:“阿父,金銀财帛于您是取之不盡的東西,但送到匠人們手中,即便是分毫,他們也會如獲至寶,對阿父感恩不盡。”
小投資,大回報。
這個道理其實是和傳往民間的孵蛋法的道理是一樣的,嬴政知道法令是一回事,但人心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他想要各國人心盡歸秦,的确需要做這些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小事,而不隻是武力威懾,就如同他對于來秦國的人才做到極緻的禮賢下士一樣。
從這一點上來說,扶蘇的心軟,的确很适宜收服人心。
嬴政默默點頭,他們父子倒是很相輔相成了,不錯。
扶蘇見父親點頭,便認為是他同意了,然而他還對一件事感到好奇,又問道:“阿父,是不是張良一到鹹陽,你就已經知道了?”
嬴政笑道:“他尚未到鹹陽,寡人就已經知道了。”
這并不令人意外,但扶蘇故意皺了皺眉,道:“阿父,你怎麼不提醒我呢?我都不知道韓先生府上有客人。”
嬴政滿不在意道:“張良并不是多要緊的人,若不是他沖着韓非來,寡人也懶怠差人盯着他。”
這下扶蘇完全明白了,張良的動向不重要,重要的是韓非與扶蘇的關系,張良來鹹陽目的是不是與此有關。
“若不是我出宮,韓先生并未有來見我的打算,張良的目的應不在我。”扶蘇道。
嬴政道:“他若敢打你的主意,寡人還會許他見你?”
扶蘇聞言,往父親身上貼了貼,笑道:“多謝阿父,阿父對扶蘇最好了!”
嬴政撐不住笑了:“你除了這一套,就不會别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