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什麼周家吳家鄭家王家還是林家……
黎樑咬着牙,眼裡攢着沒流盡的淚珠,迎着風就淌落,滑過青澀稚嫩的臉頰,墜在下颌,遙遙從天上墜落。
一滴溫熱的淚珠,落到雪地裡,瞬間就被吞沒。
随陟否隻是元嬰,這個活祭陣法他也堪不破,留下來和找死沒什麼區别,不如讓師兄回去搬救兵,好過帶上他這麼個拖累,平白耽誤了回程時間。
更重要的是——
他怎麼可以退呢?
仙人可以移山填海,仙人可以飛天遁地。
七寶鎮中的凡人不能。
他們是耗材,是柴薪,是不必特意在意的活祭用品。
黎樑是單親家庭,媽媽獨自一人拉扯他長大,她性格柔軟安靜,卻硬是因為黎樑鍛成了一塊鋼闆。
因弱點而柔軟,因柔軟而強大。
黎樑再長大一點,學會了走路,說話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因勞累而顯得有些疲倦的女人小腿,結結巴巴地對所有想要上門打秋風的親戚擺出六親不認的臭臉。
黎樑并不是覺得自己能做到些什麼。
他隻是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
為很久沒見的媽媽。
為七寶鎮内的凡人。
為朋友張放鶴。
仙人無所不能,他算半個。
正無窮的一半仍然是正無窮。
就算是半個仙人,也仍然無所不能。
黎樑下意識把手放到了劍柄之上,大拇指指腹反複摩挲劍柄凸起的紋路。
二師兄教了什麼來着?
怎麼揮劍來着?
黎樑被二黃放下時腦子裡還在苦想,有點像是在考場上,所有參考資料都被收走,就隻能瞪着眼睛盯着筆,仿佛能從文具上看到昨晚剛剛背過的公式。
他想了半天,腦海橫豎隻有空白兩個字。
黎樑抿緊唇,拽住二黃,窩到手裡來回順毛。
“二黃,你能變異不?你化神了不?你愛吃妖怪不?”
二黃睜着豆豆眼,眼裡沒什麼情緒,隻是平淡地“叽”了一聲,從黎樑手裡掙出來,飛到他的頭上昏昏欲睡。
黎樑這才有機會收下心好好關注起周圍環境來。
二黃大約是出了真力氣,他們原先快要出七寶鎮,因為走的小路,繞了不少路,差不多翻了一座山頭。
二黃一路拎着黎樑飛,歪歪扭扭地上下飛,又把黎樑拎到了七寶鎮鎮中,不過相對原先跟張放鶴走的正路還是偏僻很多,在一片樹林子裡,再往前不遠過了結界就是那些記名弟子住的地方。
結界此刻隐隐約約泛着藍光。
一道結界,隔開人間與煉獄。
藍光之内,是若有似無的慘叫和血腥味。
那就是被凡人奉為仙人居所的七寶鎮中。
藍光之外,所有光芒都暗淡無比,死一般的寂靜,死一般的黑暗。
凡人區的衆人會在這樣沉寂的黑暗裡無聲無息死去,這就是林家準備已久的活祭陣。
今夜無人醒來。
黎樑握緊長劍,踏進結界中。
結界如水波紋一樣蕩開,平時進入需要查驗身份的結界此刻倒是來者不拒。
就像猛獸不會放過送上門的獵物。
活祭陣法,隻進不出。
.
粘稠的血液如小溪一樣流淌。
堅硬的頭骨像紙皮核桃一樣被碾碎。
吃人的老虎那張猙獰的虎臉反而出現了物傷其類的傷感與悲哀,它呲着牙,胡須上的血液滴落。
原本毛絨絨的耳朵也因為被血液打濕黏在一起,此刻正靈敏抽動,下一秒,老虎看向黎樑。
橘橙色圓溜溜的眼珠攀上紅血絲,齒縫間挂着血肉。
黎樑吓得倒退一步,抵上結界,攥緊長劍。
一人一虎對視。
火紅的眼睛,瞳孔中金環閃耀,如同天邊正騰騰升起的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