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嬉笑哄鬧聲不停歇,有個别調皮的孩童扒着廬帳往裡面偷看。
甚至還有些成年男女手上拿着東西狀似無意地路過,不知是好奇還是在打探。
公主索性閉了廬帳,看起了和親單子。
她本是想着打發時間,卻發現手中的簡牍和宮中女官給她的不一樣。
公主快速地掃過簡牍,不由地驚歎道:“阿嫽是你做的嗎?”
原本和親所帶的物品是按照珍貴程度記載的。
但她現在所看到的是重新歸類過的,已經使用的耳杯、錦衾之類的物品都在旁邊做了标記。
像是絲綢、種子、茶葉等在烏孫比較稀缺但是能夠用到的物品,都用朱砂書寫,十分醒目。
不常用的珠寶首飾都被記載在後面。
沈嫽道:“是我與青青阿姊一同整理的。”
青荇聞言一怔,略有些不可置信般望向沈嫽。
沈嫽回之以淺笑。
青荇快速垂下眼眸,心情複雜。
沈嫽看着公主視線停留在朱砂标記過的那片簡牍上,認真道:
“隻有從百姓入手,讓昆彌看到公主的價值,才能迅速建立起對抗左夫人的勢力。”
公主點頭附和道:“正是這個道理。”
“那些匠人可都安排好了?”
沈嫽轉身從箱子裡拿出一卷簡牍呈給公主:“都已安排好了,他們居住在據此五裡外的廬帳,史校尉派了幾個人輪流守在附近,名冊上也都有詳細的記載。”
公主接過名冊大緻看了看有些踟躇道:“我斷不會像山君公主那樣放将士們歸長安的。”
“我會不會...”
‘太自私了’四個字還未說出口就被沈嫽打斷:
“若按照您的這種想法,陛下讓您肩負着使命來到這種地方,可能一生都難回彭城,陛下會不會太...”
沈嫽沒有接着說下去,公主已然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一時間有些錯愕地看向沈嫽,她未想到沈嫽會用陛下做例,雖未直說可也是大逆不道之言。
公主嘴唇微微張合幾下,吐出了兩個字:“慎言。”
沈嫽福身稱是,臉上仍看不出半分悔意。
帳外傳來年輕婦人對着帳内說話的聲音,聽得不真切。
公主望向銅鏡中的自己,理了理衣冠,令人打開廬帳。
婦人晃着腰,堆着笑進來:“夫人可都收拾妥當了?”邊說邊不着痕迹地将公主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公主抿唇一笑歪頭道:“都好了,可有别的事情?”
婦人笑吟吟道:“我就來看看夫人準備怎麼樣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昆彌就該來接親了。”
聞此,公主向帳外望去。
橘黃色的殘陽為遼闊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紗,描摹出了無邊的輪廓。
幾隻蒼鷹在天空盤旋,長嘯,向着天的盡頭飛去,漸漸成了幾個黑點,像是衣物上不小心滴上去的墨漬。
公主心頭一顫,恍惚片刻,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沈嫽發覺公主出神,又看到婦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公主身上,于是上前一步含笑拉過婦人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下:
“您看起來就典雅可親,這镯子襯您,跟了您倒也不委屈它。”邊說邊用絲帕覆住婦人的手,将镯子戴到婦人手上。
婦人眉開眼笑,瞥了眼玉镯喜滋滋道:“不愧是夫人身邊的貴人,話說得真好聽,我倒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
“可是昆彌有什麼要交代給公主嗎?”沈嫽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昆彌怕夫人有什麼不懂的讓我過來幫襯着些。”
“我們初到這兒,也不懂這的習俗,還勞煩姐姐多提點些。”沈嫽對着婦人福了福身子。
“哎呦,可别這樣。”婦人驚呼,有些無措地扶起沈嫽:“叫我恩依努爾就行。”
“結親禮倒是沒什麼特别需要注意的,隻是會有薩滿法師祈福,公主到時莫要躲閃,接受了薩滿法師的祝福定能夠與昆彌和和美美的。”
公主眼含笑意,微微颔首。
沈嫽将恩依努爾送至帳外,臨别時還不忘誇贊她的衣着與舉止,直把恩依努爾哄的花枝亂顫。
走時還依依不舍地叮囑沈嫽得空去找她,她定好好款待。
待沈嫽回到帳内,公主已然收斂了笑意。
“若是公主心中不爽利,定要說出來,萬不可憋悶傷了身子。”沈嫽走至公主身後,雙手搭在公主雙肩輕柔地捏了起來。
公主舒展眉心,吐出一口濁氣:“我隻是有些恐慌,我也不知道在恐慌些什麼。”
“公主可要再看看宮人所教習的春g圖。”沈嫽壓低聲音遲疑道。
公主身體一僵:“不必了。”繼而無奈歎道:“阿嫽啊,我真真是拿你沒辦法。”